快遞業數據戰爭：菜鳥順豐爭端解決方案仍在協商

中國快遞業領域的數據化進程以一次極富衝擊力的商業衝突展現在了世人眼中。6月1日，菜鳥網路與順豐快遞因豐巢快遞櫃的信息埠問題出現爭執，並在多個事件節點上提出了不盡相同的說法。隨後，事件波及範圍持續擴大，多家快遞公司以及京東等電商平台都從不同程度上涉入此事，各家公司紛紛戰隊表態，直至三天後中國國家郵政局介入調停。

政策方的介入讓事件的衝突在檯面上消失。一位業內人士對經濟觀察報表示，目前國家郵政局要求雙方高層在這段時間謹慎對待此事，防止事件影響繼續擴大。

菜鳥方面對經濟觀察報表示目前還在協商進一步的解決方案。

據相關媒體報道，6月5日，商務部要求江蘇、浙江、山東等地區的商務主管部門了解生鮮產品受此次事件影響的情況。浙江省某市商務主管部門的相關人士對經濟觀察報表示，目前已經進行過一輪情況摸查，從目前摸查的結果看，「菜鳥—順豐事件」影響並不大。

監管層面的後續動向還待時間驗證。但此次事件的爆發則將快遞行業積蓄已久的數據爭端和其背後的利益分配問題擺上了檯面——在高速發展的7年時間中，快遞行業的數據化程度不斷攀升，利益格局也在持續演變。

數據與背後的利益分配在這次事件的核心——豐巢科技公司——中突顯。知情人士對經濟觀察報表示，豐巢A輪融資時，菜鳥方面曾經接觸過豐巢，表達了投資意願，但最終的投資名單中並沒有菜鳥。而且，「三通一達」四家快遞公司中，僅圓通不在豐巢的股東名單中——在2015年阿里曾經投資過圓通公司。

「豐巢恰好是這種數據邊界以及利益格局的集中體現，它在業務上與菜鳥在終端的布局有重疊的部分，在股權分配上又顯示了目前快遞行業內部的利益協調。」一位快遞業的長期從業者對經濟觀察報表示。

商業衝突

6月1日，菜鳥網路發出聲明，表示順豐速遞在6月1日凌晨，關閉了自提櫃數據的信息回傳，同時在6月1日中午，又進一步關閉了整個淘寶平台的物流信息回傳。

對此，順豐方面回應是「菜鳥單方面於6月1日0點切斷豐巢信息介面」。同時，順豐還表示，阿里系平台已將順豐從物流選項中剔除，菜鳥同時封殺第三方平台介面，已對商家發貨造成困擾。

在整個事件中，涉及兩個數據埠的關閉，一個是菜鳥與豐巢間的數據埠。這一埠暫停的直接結果是：使用豐巢快遞自取櫃的快遞員必須得手動輸入客戶手機號，才能正常存放商品，在這之前他們只需要掃碼便可使用。

另一個是順豐與淘寶平台物流信息回傳埠。這一回傳埠的關閉意味著消費者再也無法在阿里平台查詢到順豐的物流信息，同時，賣家也無法選擇順豐進行發貨。

後一個埠的關閉產生了較大的影響。菜鳥方面認為，該埠的關閉，「導致了部分商家和消費者的信息混亂，可能會造成商家和消費者的重大損失」。

這一場商業領域的衝突很快就引起了監管層的重視。

隨著事件影響面的擴大，國家郵政局在6月1日晚首先介入此事。接近國家郵政局的相關人士對經濟觀察報表示，在6月1日事件影響升級的時候，郵政局就關注了此事，並聯繫了相關公司負責人，希望能協調此事。

6月2日晚，國家郵政局召集了雙方高層入京協商此事，並在6月3日凌晨發布信息，表示雙方公司同意在6月3日12時全面恢復業務合作和數據傳輸。

6月5日，根據相關媒體報道，商務部要求江蘇、浙江、山東、廣東、廣西省商務主管部門提供生鮮農產品受菜鳥和順豐糾紛影響的情況，並從品種、銷量、價格、銷售額以及農戶反映等方面形成分析報告。

核心豐巢

處在整個事件核心中的是豐巢，實際上，豐巢也是整個事件的起點——最先停掉的埠即是豐巢與菜鳥之間的埠。

對於這一埠的暫停，順豐方面表示，原因在於菜鳥要求豐巢提供與其無關的客戶隱私數據。此類信息隸屬於客戶，豐巢本著「客戶第一」的原則，拒絕這一不合理要求。

而菜鳥方面則對經濟觀察報表示，此前菜鳥曾經發現順豐存在大量異常的數據調動。因此建議對全網物流數據進行信息安全升級，並加強對海淘、快遞櫃等物流數據的多重交叉驗證，但順豐及豐巢等出於各種原因不配合。

這起事件的重點環節目前尚未有定論，而豐巢公司自身也在進行著調整。

在菜鳥—順豐事件發生前兩個月，即今年4月，豐巢公司剛剛進行了一次董事變動。根據深圳市市場和質量監督管理委員會公布的註冊信息顯示，順豐總裁王衛從豐巢法人代表和董事名單中撤離，法人代表更換為徐育斌。對於此次變動，豐巢高層向經濟觀察報給出的解釋是——正常的管理機制調整。

而在一位業內人士看來，王衛的職位調動是參與豐巢籌建的快遞公司利益協調的結果。

豐巢，全名是深圳市豐巢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主營快遞智能櫃業務的公司，這種智能櫃被認為是快遞最後一公里的解決方案之一。這一智能櫃項目在順豐內部已經有長期的醞釀，根據順豐內部相關材料顯示，在2011年順豐就確定了豐巢的版本規劃，並推出了初始版櫃機。

但在2015年豐巢公司最終成立時，順豐、普洛斯（物流設施提供商）以及中通、申通、韻達均在豐巢公司持有股份，其中順豐持股35%，三家快遞公司持股20%，普洛斯持股5%。在「三通一達」四家快遞公司中，唯一沒有參與豐巢組建的是圓通公司，同時，圓通速遞也是「三通一達」中唯一獲得阿里系投資的快遞公司。

在最後的一次增資和今年年初豐巢的A輪融資中，順豐的持股比例逐漸降低，目前大約在30%左右。業內人士對經濟觀察報表示，豐巢在最近一年的發展中，正在向「去順豐化」的方向推進。

這種進程的考量是基於一個希望，即未來將豐巢發展成為一個快遞服務最後一公里的共享平台，它被一些順豐內部人士視作是正確的方向。順豐內部材料顯示，在豐巢成立之初，順豐就曾經計劃圍繞豐巢建立一個「共享配送的機制」。豐巢高層也對經濟觀察報表示，目前在豐巢的業務構成中，其他快遞公司使用豐巢的比例要遠遠超過順豐速遞的使用比例。

上述業內人士對經濟觀察報表示，豐巢實際上可以被視為快遞公司內部利益協調的一個平台，而快遞行業實際的親疏關係遠比浮上水面的要複雜得多。不能簡單用電商系和非電商系，桐廬幫（通達系快遞公司的起源地）或者非桐廬幫做一個簡單的區分。而另一位知情人士也對經濟觀察報表示，在順豐和菜鳥事件出現後，通達系一家快遞公司曾打算就此事做出表態，但是綜合考慮後保持了沉默。

數據戰爭

數據仍然是整個事件繞不開的話題，整個菜鳥與順豐的衝突始於數據，並最終指向了更為廣闊的利益空間。

數據為何重要？

此次衝突中的一個細節可以展現這種重要性：在菜鳥與豐巢數據埠斷開後，快遞員在使用快遞櫃時就不得不手動輸入用戶電話號，而在此前只需要掃面單上的二維碼即可完成操作。

電商平台數據的提供影響整個快遞行業的操作進程，特別是終端層面。

遞易智能是一家主做高校垂直快遞智能櫃領域的公司，目前已經在200多個高校進行了布點。遞易CEO鄒建華對經濟觀察報表示，他所在的公司並未與電商平台有合作，而只是與快遞公司合作，因此，他們的智能櫃就只能手動輸入電話號碼進行操作。

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一位資深快遞業人士對經濟觀察報做了一個較為易懂的解釋，可以將快遞行業整個數據分三個區塊，A區塊是電商平台握有的數據，這一塊數據是最全面的也是最詳細的；B區塊是快遞公司掌握的數據，主要是網點到網點的地理信息；C區塊是終端配送所需要的數據——由於目前快遞行業送貨上門的習慣，C區塊需要獲得客戶的電話和具體住址信息。「由於目前送貨上門服務是由快遞公司完成的，這意味著電商平台如果需要快遞公司完成整個鏈條的服務，就必須向快遞企業提供B塊信息以及C塊信息，這兩塊信息之和就幾乎可以構成電商平台掌握的A塊信息」，該人士表示。

上述人士對經濟觀察報表示，這也意味著，如果終端配送不需要快遞企業完成——比如用戶自提習慣的培育和普及，理論上，電商企業可以不用給快遞企業提供用戶具體的電話號碼以及具體地址信息，快遞企業只需要知道包裹的終端網點信息，即可在「黑箱」中完成配送，但同時也意味著快遞企業徹底失去了和用戶直接接觸的埠。

值得關注的是，目前菜鳥和順豐也確實在推動和布局這一終端配送的市場。鄒建華對經濟觀察報表示，這次「豐鳥之爭」的本質就是雙方在終端、信息、平台、流量上的爭鬥。菜鳥在終端市場布局了可以代收、代發的菜鳥驛站，而順豐則布局了豐巢快遞櫃。

雙方在終端市場的布局不斷地調整和協調。相關知情人士對經濟觀察報表示，此前豐巢進行A輪融資時，菜鳥曾表示過投資意願，但並未出現在最終的投資名單中。而在此次衝突出現後，另一家快遞智能櫃速遞易母公司三泰控股發布公告，表示與菜鳥方面達成了初步合作意向。菜鳥方面對經濟觀察報表示，合作是在事件之前就確定的，並且牽頭公司，也並非菜鳥。「終端市場的爭端，以及從這一終端市場蔓延開的數據鏈條，用戶埠背後的利益衝突是這次爭鬥的本質所在。」鄒建華對經濟觀察報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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