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鴻為啥那麼摳門？

本號獨家連載：

「民國那些人」系列 （9）

一、

徐悲鴻特別喜歡搜集石頭。

他在中央大學藝術系任教時，經常去雨花台和夫子廟撿漏、淘石頭，堅持不懈，攢下了滿滿一大屋子石頭。

徐師傅畫畫之餘，最大的樂趣，就是把玩這些奇形怪狀的石頭，越是把玩，他越是心花怒放，覺得天下藏石第一人，非他莫屬。

徐師傅日日上新，成天價往家裡搬運石頭，他的家，就像阿里巴巴的山洞，窗台上是石頭、門後頭是石頭、花園裡是石頭、書櫃里是石頭、卧榻側還是石頭……

他的床，基本上是老婆睡一半，他抱著石頭睡另一半，三位同榻而卧，除了硌得慌，倒也無啥大礙。

二、

天天和各種石頭相擁而泣，徐師傅卻以畫馬聞名於世，並沒咋畫過最心愛的石頭，這是為何？

想來畫馬容易畫石難。

畫馬就那麼幾刷子，一揮而就，畫石頭就比較複雜了。

湖山怪石還好說，畫一大盤雨花石，難度係數比較大，畫來畫去，一不小心，被人誤以為徐師傅是個湯圓魚丸花枝丸愛好者，就尷尬了。

所以算了，還是畫馬有搞頭。

發揮正常是馬，發揮不正常，打個八五折，還可以當驢賣嘛！

這天，徐家來了一位遠客，徐師傅的好基友，潘稚亮。

三、

潘師傅何許人也？

說來，這位潘師傅，也是藝術界一位了不得的大咖：聞名天下的金石書法家和紫砂陶刻家。

潘、徐二位師傅，交情不是一兩天，彼此情深意重、舉案齊眉好多年。

比如，潘師傅在世時，光是為徐師傅刻的專用私家章，就有 40多枚！

拿那麼多印章幹嘛？

不懂了吧？要用的地方太多了！

有些是畫畫用的，畫完，往上戳幾個。

有些是去街道辦事處辦事用的；

有些是專門買米用的；

有些是專門買油用的；

有些是沒事往臉上戳著玩兒的……

反正我是搞不懂，為啥書畫家需要那麼多的印章？幾百上千個，對他們來說，也不算啥稀奇。

拿那麼多印章，還畫啥呀？

鋪開宣紙，直接往上蓋戳不就得了嘛？一張宣紙密密麻麻，還不一定輪得上每個印章都使一遍。

可見書畫家也是除女人外，另一種外星動物。

女人的衣櫥里，永遠少一件可心的衣服；

書畫家的抽屜里，永遠缺一枚能用的印章。

他們是一樣的外星球動物，我們不是很懂。

潘師傅一生致力於為徐師傅刻印章，那交情，相當於一個男人一輩子都在為一個女人買衣服買包包……

四、

1942年夏天，潘師傅帶著夫人逃亡鄉下，躲避戰亂。潘夫人不幸罹患惡性瘧疾，因缺醫少葯，遺憾離世。

潘師傅悲痛過度，第二年秋天，便病逝於和橋化城寺、追隨夫人於地下了，時年僅62歲。

當時噩耗傳來，文藝界一片悲聲。潘師傅生前的好基友徐悲鴻師傅，更是立即趕赴重慶，親自主持了潘師傅的葬禮。

追悼會上，徐師傅親致輓聯，沉痛悼念故基友潘師傅：

「三山舊學懷先覺，一代宗師悲故人。」

那叫一個傷心欲絕啊！

我願傾其所有，拋卻身外之物，只為換回你在人間。

徐師傅和潘師傅感情之深厚，可見一斑。

五、

卻說這天，潘師傅突然來訪，倆人久別重逢，喜出望外。

徐師傅熱情接待潘師傅，拿出珍藏多年的1573，好吃好喝伺候著，又陪著潘師傅，滿屋子參觀、滿院子亂轉，知心的話兒說不完。

走啊走啊，倆人信步來到池塘邊，只見金霞映綠波，弱柳垂石苔，雨花石東一堆、西一堆，貌似漫不經心，實則獨具匠心，營造出了恍若蓬萊仙境一般的絕塵之美。

「啊……」

潘師傅深吸一口氣，覺得那個場景，簡直美呆了。

他張了張嘴，想吟幾句詩，突然腦子一片空白，抓了抓後腦勺，長出一口氣：

「老徐你真特么會倒飭！好看！太好看了！卧槽太好看了！卧槽卧槽！……」

徐師傅在邊上唱和：

「你才發現啊卧槽！你是不是遲鈍卧槽……」

六、

讚美間，潘師傅信手拿起一枚雨花石：

「老徐，你這玩意兒多得跟米似的！這一塊小石子兒，就送給我得了。」

說著便把那塊小雨花石往兜里揣。

正揣著呢，眼睛餘光一瞟：

剛剛還很歡樂的徐師傅，突然間面色發暗，笑容雖在，卻像被深井冰急凍了一樣，瞬間固化成哈根達斯標本。

「老徐，你是不是捨不得？」

潘師傅又把石頭摸了出來，在徐師傅面前晃了晃。

徐師傅並不接話，只是兩隻腳蹭來蹭去，用肢體語言表達著自己的意見，同時努力讓臉上散落的笑容，從四面八方往中心地帶聚集，咧開大嘴：

「呵呵！呵呵！……」

這就尷尬了。

潘師傅悻悻地放下石頭，用腳踢了幾下，心裡迅速跑過一萬頭草泥馬：

「老子幫你刻了那麼多石頭，今日不過找你要一塊石頭，你就心硬如石頭！」

一塊石頭而已，又不是要你的舍利子，至於嗎？

下次你小子找我刻章，看老子不給你刻歪咯！

MMP！

七、

潘師傅原定在徐師傅家小住一陣，但據說家裡忽有急事，之前在淘寶買的橘子、麻布、麥粉、啤酒，全到貨了，必須連夜趕回去簽收！

徐師傅送到大門外，依依惜別、執手相看淚眼：

「老潘，真心要走么？是伙食不好么？1573喝了上頭么？」

潘師傅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不是不是，都很好！只是我有橘麻麥啤，本不待講，現在事急，也只好講了，望你珍重，友誼地久天長。」

說完，倆人揮淚而別。

八、

潘師傅回到家裡不久，接到徐師傅的來信。

信是這麼寫的：

「我一生磊落，所有無不可與人共之。所不可共者，惟拙荊與此石耳！公有請，亦未能峻拒，姑以拙作《松鶴圖》奉貽可乎？」

意思是：老潘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生氣了嗎？我知道得很！

我這人一向出手大方、搶著買單，啥玩意兒都願意和別人分享。

但是，有兩樣東西，我是絕不能和別人分享的！

一個是我的老婆，另一個，就是這塊石頭。

生命誠可貴，友誼價更高。若為石頭故，一切皆可拋。

接著，徐師傅提出了彌補條件：

我老婆給你你也不敢要，石頭你要我也不給你！……

可是，看在你我情深意重的份兒上，總不能啥都不讓你撈著？

這樣吧，我不是會畫幾筆嗎？

我畫一幅《松鶴圖》送給你，你就不要記恨我不送你石頭這件事了，好么？

潘師傅展開還是熱乎的《松鶴圖》，只見徐師傅很有心的，在上面提了一首詩：

「雲表藏蹤跡，蒼松冰雪姿。

清風明月夜，一唳動人思。」

潘師傅閱畢，一邊收起畫軸和書信，一邊心算：

賣了這幅《松鶴圖》，能買幾大車石頭？

一五一十、三五一十五……

算了一會兒，潘師傅臉上露出了詭異的微笑：

「老徐這小子，數學肯定是體育老師教的！……MMP！」

《民國那些人》系列，下周繼續。

胥韜，成都人，暫居福州

歷任報紙責編、雜誌主編、廣告企劃總監、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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