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舍離是吹牛壁，總有一些你根本扔不下

此時的我坐在空空蕩蕩的出租屋裡，看著房間里剩下的一點細碎。

客廳有幾瓶開了一半的威士忌，唐老師每次說來喝酒，結果常常只喝一杯，所以酒都是半瓶半瓶的。書架上有前年去愛爾蘭吉尼斯酒廠給賴寶帶的扎啤杯，兩三年里，要麼很難碰面，寥寥幾面又常常忘帶，這次又把杯子帶到上海，期待早日親手相贈。廚房有一排列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我以為我會像骨頭那樣尤善做飯，便買最貴的調味，但泡麵往往只需要一包鹽一包油一包壓縮蔬菜末。洗手間里的洗浴用品里，夾雜著前女友留下的洗面奶和現女友的粉底液，時間久了，我也分不清哪瓶是哪位的，乾脆不要輕舉妄動。犄角旮旯竟然翻出了大學女朋友給縫的PSP袋子，早已破爛不堪，那台PSP同樣早已蒙灰多年，我試著打開，發現怎麼可能還會有電。大學的女友都當了孩子的媽媽，我卻還在玩遊戲機，搞咩啊。

我不是囤物癖，但有些總捨不得丟掉的東西。翻出了中學裡買的第一件襯衫，領口早已發黃，我用它拍過三組證件照；來北京做記者買的第一套西裝，發胖的我試著套了一下，或許可以改成馬甲；一套壓縮被子用的壓縮袋，當年我壓縮了一床被子，裝在編織袋裡，從武漢到長沙，從長沙到北京，然後在三元橋、通州、望京、芍藥居、後海、定慧寺、望京打轉轉，我覺得只要我蓋的暖，總可以走得很遠很遠。今天扔掉了好幾床被子，發現暖不暖和被子真的無關。

統統扔掉了。其實每次搬家都帶著這些雜物，但我見到到它們的機會卻只有在搬家時。這一次統統扔掉了。除了我的貓，陪我痴長了五六年，我即將三十，他即將十歲。貓在我家地位最高，為了慶祝他即將成為喝咖啡的貓，專門斥重金給他洗澡剃毛加美容。貓美容搞的色色一一，提前成為上海寧。

我沒想過書、CD和影碟，竟然打包了整整二十箱，來北京的時候，我只帶了不到十本書，其中一本是《萬曆十五年》，一本是《市場營銷調研》，一本是《易經》，我既做好了回去當銷售員的準備，也做好了去天橋底下算命的準備，但沒有想到最終還是一直在靠寫字吃飯。寫雜誌的時候吃的簡陋一點，寫劇本的時候吃的好一點，但吃來吃去，除去添了幾十斤肥肉，廚房裡總歸只有一副碗筷。其實我還買了很多套碗具酒具，曾想和朋友在家開派對，但作為一個抗拒社交型人格，大多時候我都是對著貓聊天，從未開封。我想把一套醒酒器兜售給收廢品的，他看了看說，盛醬油太薄了，再見。我之前寫過的那些雜誌、報紙，這次不想再繼續帶著身邊，收廢品老師裝了三個麻袋，微微一笑，我給你五十吧。比我預期的多，我以為他會讓我負擔他的人工費。

留不住的統統丟掉，包括北京。

這一次我搬的比較遠，去了上海。其實也沒有很遠很遠，上海和北京有差嗎，有吧，沒有吧。發了朋友圈，一群人問我為什麼離開北京，我也不知道啊。我對房子也沒有執念，對事業更是不求上進，要的無非是一點點安穩感。每次我開車抵達北京，車剛進入南八環，我就剋制不住地燃起工作欲，燃起不必要的野心，燃起擼串喝酒夜不能眠的需求。前些天父母來北京遊玩，12點多開車經過國貿，經過三里屯，經過簋街，我媽很費解，北京人不需要睡覺的嗎？是啊，一個可以改變生物鐘的城市，還是令人有一些膽怯的。因為瘋漲的工作欲，我令一個女孩失望，離開。這讓我明白了新鮮的道理，人生又硬又長，我不想再讓任何人失望。所以我遇到的人在上海，我就去上海，我遇到的人哪怕在石河子，我現在也不懼前往。

走了，北京。

但我終歸還是很愛這座城市，超越了習慣性的那種熱愛。你要非讓我說我為何留戀它，是二十四小時的三聯，是永遠不進我的書的PageOne，還是北新橋的鹵煮，新疆大廈的西北菜，對外經貿小酒吧門口走來走去的年輕姑娘？我說，都不是吧。我只是在這裡虛度了七年，虛度令它顯得奢侈而迷人。每個人都有一部羅曼蒂克消亡史，不是嗎。

此時的我坐在空空蕩蕩的出租屋裡，看著房間里剩下的一點細碎，便不想繼續再看。背後的落地窗外，是常年擁堵鳴笛的湖光中街。湖光中街不長，我2012年在這裡住了一年半，2016年在這裡住了一年，有非常好吃的二十四小時路邊烤牛肉，有一般好吃的鮮牛肉火鍋，有極其難吃的蘭州牛肉麵。我第二次搬來的時候，我的朋友面總說，水是發財的，北面是湖光，小區叫沁園，南方人把望京念做萬金，這裡簡直是四面發財啊。借她吉言，我卻並沒有發財。

搬家這種事總歸是帶一點傷感，三十歲了，傷感你得能按住，按不住往往顯得弱雞。所以前一晚我還在寫劇本，還在看AG超玩會4：0血洗AS仙閣，還在連一個行李箱也沒有整理。此時的我卻已經打包完畢，即將離開。

二十四小時後，我將在上海開始生活，是好是壞，我也沒有打算。打算了你就處於下風，而春風往往從你看不見的地方吹過來。

－End－

「 北京，我走了。

我走之後，照顧好自己，

別總被汪峰傷害。」

文／喬小囧

配圖／喬小囧

音樂／Lost Stars -Adam Lev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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