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在你心中父親是怎麼樣的人呢？

在我的心目中父親一直是沉默的，一如他的網名「沉默老人」。關於父親我想寫的實在是太多，記得有一次和父親路過大唐芙蓉園時，他忽然問我「咥」怎麼寫，估計他是看到了牆壁上一個人蹲在地上大碗吃面的畫面。我說：「『口』字旁一個『至』字」，陝西人都知道這個字，「吃」的意思。後來又一次我告訴父親我準備寫一部關於關中的鄉村小說的想法，資料很缺乏，他只是不語。他的態度很明顯那就是「祖上沒燒那炷高香」。我從雲南回家之後告訴他雲南的新鮮事，說到了雲南十八怪，「雞蛋用草串著賣，摘下斗笠當鍋蓋，火車沒有汽車快」，隨口說了幾個之後，父親突然問我陝西的八大怪是什麼，我絞盡腦汁湊齊了八個：「板凳不坐蹲起來，房子半邊蓋，姑娘不對外，帕帕頭上戴，麵條像腰帶，油潑辣子是道菜，碗盆分不開。」我知道他是怕我在出門在外見識學習的同時忘了屬於自己的東西，忘了自己的根—陝西。

在閑暇之時我開始大量讀關於農村題材的小說，讀的最多的是路遙、陳忠實、賈平凹的小說，因為他們的作品更接近足下這片土地。後來我還查詢到有關中十大怪的說法，增補了「睡覺枕石塊，秦腔不唱吼起來」這兩個。但是關於關中小說的構思我一直沒有動筆，父親也曾多次似漫不經心的問我，讓我多少有些尷尬。這是第一部接觸這個題材，漸遠的故鄉一度成為我的回憶，那些泥土、小麥、玉米桿、河流在我遠去尋夢之時漸行漸遠。

當我又一次看到徵文的消息，我決定可以突破關於家鄉的寫作之時，一度沉默的父親顯得高興。他看了關於有關柳氏姓氏的來源與村名的來源之後還算滿意，並和我聊了關於村莊的一些傳說，讓我對村名的來源的猜測有了更多的依據。說真的，我對這些考證向來很好奇但又感到繁瑣，為了追求更好我不得不多次詢問。我的爺爺曾告訴我早在民國年間村子便出了一位外科醫生，村裡也有人叫做郎中，也有叫柳先生，他是我爺爺的爺爺。這些歷史和隨著逝去的老人慢慢消散，沒有任何記載，這也是我小說資料的主要線索。在越來越多的詢問中父親的回答越來越少，太多的東西他也不清楚，這一度成為我們之間的隔閡。

前一段時間我整理郵箱之時我發現了一封父親寫給我的郵件，這封郵件我沒有絲毫印象，信件字很少，卻直刺我心。原文是：「兒子：爸看到你中獎很高興，你媽激動得淚流滿面，希望你以後在干好專業的前提下再接再厲。」我能想像得到父親坐在電腦面前，滿鍵盤尋找一個字母接一個字母時的喜悅，母親則在一旁說著說那卻口口不離孩子怎麼樣。郵件上面顯示的時間是「2011年8月24日(星期三) 中午12:14」。那個時間是我畢業不久之後收到中國大眾散文學會的一篇獲獎邀請函的時間，關於邀請函我寫了篇文章主要表達的意思是對於文人相會這種事情很是艷羨我還年輕應該再接再厲。後來父親聽說了此事還表示惋惜，我說有的是機會，況且參加會議需要交錢。我記得當初獲獎的消息網上許多朋友都知道此事，後來傳著傳著就到了我父親的耳朵里，他刻意打電話說要進我的QQ空間，自己的QQ密碼不記得了，重新申請了一個要加我為好友。我也不太注意此事，後來發現了一個叫「沉默老人」的網友在我的好友列表中，進空間我才發現這就是我的父親，他將照片傳到自己的空間里分享喜悅。2011年底我回家的時候村子裡許多人問我獲獎的事，我才知道父親不僅僅將照片傳到了網上，除此之外他還逢人便告訴別人我獲獎的消息。他還把我之前在學校主編的刊物拿出來讓人看，當別人有看不明白的時候他總會笑著說：「你是個大老粗，不會欣賞」。

我發現我患了一種嚴重的幻聽症，除此之外還有間歇性失憶症。我總聽到鈴聲，總聽到有人喚我的名字，開會忘記帶筆，吃飯忘記帶碗筷。和母親通話的過程中發現母親更甚，她總是重複著簡單而相同的話語「你吃了么」，要不就是「啊，啊，啊」的問我說什麼，她的耳朵如此之背讓我更為恐慌。除此之外她常將味精與糖精搞混，她常常聽不到聲音。我說道了我爸，我的父親，她顯然是聽到了這個詞，她說了句父親下地幹活沒之前利索了。我想起三年前父親帶我去醫院看病，而現在父親老了，母親也老了，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回一次家帶他們去醫院認真的檢查一次身體。

父親，他一直默默無聞，就像一個沉默的老人。我所寫的關中記事到如今還沒有動筆，就連書名都沒有擬好，我遲遲的不敢動筆是他一直的等候。是啊，他已垂垂老矣，我沉默的父親，那沉默的老人。

2012-10-12 於河北

那沉默的老人，原載《藍田文學》2012年冬季號，有刪節。又載《焦岱史話》，柳育龍，團結出版社。

柳育龍，1988年生於西安藍田，鐵路工人。唐代著名詩人、書法家柳公權後裔。撰有文化專著《焦岱史話》《藍田柳氏生甲公家譜》《家譜與尋根》《柳姓史略》《歷代柳氏家訓集釋》《文化視域中的輞川圖景》《歷代藍田作家群研究與評述》《病》三部曲等，詩集《行程記》，小說散文等各類著述10餘部，主編書籍刊物近20餘部（冊），系中國詩歌學會，陝西省作家協會，陝西省詩詞學會、帝王陵文化研究會等會員。因常年在外打工，扛著麻袋輾轉大江南北而被媒體譽為「扛麻袋的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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