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感言：我的父親像一座島

文/金澤香

關於寫作描繪父親的篇章里，世人常用「父愛如山」形容父親。

在我看來，我的父親更像一座島。堅毅、沉默、豐富、詩意。

1．

父親是奶奶的老來子，奶奶40多歲生的父親。在這之前，奶奶已生養一個兒子四個女兒，父親的到來是奶奶的第二個兒子。添丁，尤其是男丁，對當時的農村來說，算是喜事。

父親一出生受得年長許多的哥姐照顧，我後來分析，父親生性少言寡語，與父母兄姐均有較大的年齡差距不無關係。

我出生那年，爺爺已不在，年邁的奶奶病危，下半年離世。未能與祖父母結含飴弄孫之緣，是為遺憾。以至從小便極羨慕有爺爺奶奶可喚的小夥伴，這是一種與父母雙親不一樣卻同樣血濃於水的血親關係。

祖父母離去屬天命難違，好在此時的父親已成家立業，對父親關愛有加的大伯，主動承擔起長兄如父的職責。如今想來，與自小喪母需去生產隊揮鋤幹活養家照顧弟妹的母親相比，父親並未吃什麼苦。幼時讀書，青年赴上海、南京二地參軍，複員後大伯找關係安排進城工作；父親娶了母親，不需過問家中大小事，自小獨立能幹的母親可全部承擔。性情忠厚善良、少言寡語的父親，此生得已遇見這樣的兄長、妻子，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2．

父親性情溫和，寫得一手漂亮的鋼筆字，長相俊武。喜好看書、看電視。

我年少時看的《花城》《收穫》《十月》，均是父親帶回家的，讀這些閑書，無意中激發了我對寫作的熱愛。

常有人說，我與哥哥之間，我更像父親。長相上，我並不認同，我與哥哥雖不至難看，其實並未遺傳父親的好面容。不過從愛好上，倒是較為接近。由此我更是對「文藝」二字，展開了更深入的思考，與認為文藝是後天培養的說辭相比，我認為有一種文藝是天生帶來的，它融入血脈性格，無疑父親便是這種天生文藝的人。有一年冬天，母親說給他買頂帽子，街上老年男性大多戴著運動款或毛線織就的帽子，而父親他自己跑去用相同的價格買了一頂英倫紳士范的貝雷帽，這代表了父親內在的美學觀。

父親算見過世面的人，我小時，他常出差，不管在天南海北，他時常會帶回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如當時都不知咖啡為何物，他卻買回一套咖啡壺具、異鄉特色的藤條椅及一些小玩具，還有厚厚的相冊本，裡面是父親去各地留下的遊覽照。九十年代初，照片中的父親頭戴寬沿的遮陽帽，鼻樑間架著茶色的遮陽鏡，著一身白衣、手撐登山棒，站在某山頂，不無時髦。母親說，這是台灣回來的人。所以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將出差回來的父親喚作「從台灣島回的人」。

父親與中國多數父親一樣：話少、自帶威嚴。不過，我家算不上「嚴父慈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母親屬於外向型性格，她有時的訓斥倒是帶有幾分嚴厲。反倒父親的威嚴只能算徒有其表，實則內在似水一樣柔和，記憶里父親從未說過我一句重話，更不用提挨揍了。

小時，父親工作忙，我與哥哥由母親帶的多，加之母親愛說愛笑，父親內斂話少，所以我們與母親更為親近。我小學四年級時，母親被調去下面的小鎮工作，每周只能周末回來，這時父親已不怎麼出差，他學著做飯、洗衣、給我梳辮子。有一次我感冒不能去上學，父親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便帶著我去上班。現今想起，方能體會到父親的不易，以前的甩手掌柜，突然既當爹又當媽，且沒有一句怨言。

父親未退休前在單位是好員工，一生未與人紅過臉，口碑極好。父親退休後，閑不下來，找個班繼續上著，同樣獲得好評。認真負責、為人純良踏實，不多話。

3．

我與父親之間並不親昵，我們都屬於不擅於表達感情的人。每年春節回家停留幾天，我總會主動陪父親看電視，因為我知道看電視的過程中，他會問出他想問的，比如我工作生活怎麼樣，我會一一作答；而身為孩子，我也想親口問問他怎麼樣，主要是健康狀況。

前年，聽母親說父親逐漸出現長時間的發獃，我在電話這頭沉默了許久，只好安撫母親，多加註意，最好去醫院請醫生看看。

掛上電話，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我知道我擔心的事情總有一天會來。

孩子大了，父母老了，這屬於自然界的更迭，這種輪迴何其殘忍。我小時未告訴父母，我曾做過一個極為傷心的夢：年幼的我衣著殘破赤腳走在很長很長的大街上，沒有爸爸媽媽，沒有一個愛我的人，最後坐在街頭抱著膝蓋哭。及至哭醒過來，方覺是夢，心下慶幸不已。

如今的我已入中年，懂得人間冷暖。所謂父母與子女，無不是經歷大大小小的離別與重逢。我去異鄉工作生活，他們看著我踏上列車與我揮別，眼中帶淚，久久不肯離去。他們不知，假意瀟洒踏上列車後的我，同樣淚泫在目。如果這些小別離是我們必須要經歷與面對，那麼最後的大別離，我多希望老天仁慈能聽到我祈禱，讓父親、母親健康百年。

身為兒女，都有不忍。

這種不忍便是不想看到血脈至親最後的背影……

4．

爸，明天是父親節，是一個西方的節日。

我不知道西方人怎麼過父親節，咱們自有咱們的文化，倒不必學之。

不過，藉由這個節日，我想說一說長久來未能吐露的心聲。我想說，您是一位重在言傳身教的好父親，女兒祝您開心、健康。

不管我走出多遠，您在我心裡都是那座蘊含寶藏的島嶼，給我繼續前行的勇氣與不斷回望的挂念。待我返時，讓我們唱起共同哼唱的歌謠，它是歲月贈予的禮物，爸，記得歌唱啊歌唱，記得過去現在未來，記得我們每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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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名：金澤香。未經授權請勿轉載，首發於微信公眾號「文藝美學網」，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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