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扛到敵——所謂要堅強下去，就是等運氣回來

最新 06-18

本文是虛構的，可心上的沉重是真實的。

第一幕「西裝文化人」

北京的夏天，雖是早上，依然悶熱。東二環一處醫院的挂號大廳里，排隊的人蜿蜒出幾百米，像條長蛇一樣盤來盤去。很多人已經足足等了整個通宵，哈欠連天，橫七豎八，七扭八歪，大廳里籠罩著一層又一層的困意、疲乏，消毒水味兒和汗臭味混在一起，難以名狀。

「大哥，你說，我們能掛上號么？」虎三護著腫的老高的左臂說。

「咋了？咱混社會的人，有點素質行不？有點城府、像個爺們。」牛二抱著肩膀，打著哈欠，眼皮也沒抬地回答到。

「這再掛不上，我估計我這傷口都快好了！這什麼破醫院，真想把我以前在工地幹活的雷管拿來，炸了球的。」虎三氣鼓鼓地說。

「別廢話，小夥子，你也不看看著什麼地兒？朝陽！知道不？」旁邊一個大媽欠過身來，頂著右手食指點著虎三。

「行，大媽，您這朝陽群眾厲害，我惹不起。可您這朝陽群眾不也只能在這人乾耗著排隊么？您能讓這醫院趕緊給你掛上號么？」虎三舉手投降狀，悻悻地閉上了嘴。

「嘎達」「嘎達」「嘎達」……伴著皮鞋跟輕微地落在走廊里，一個身穿格子絨面西裝，帶著鴨舌帽，留著輕微上唇須的男子走了過來，右手還挎著一個棕色牛皮的公文包。看上去像是一位大學教授，溫文爾雅，面目和善。只是這身打扮在已經有些煩熱的季節，有些另類。

「西裝教授」從虎三身旁走過，皮鞋聲漸遠，拐進了一個接診室。

「啊……」、「天啊」……忽然，一聲長嘯般的慘叫劃破了整個醫院，聲音彷彿整個胸腔被強行擠碎時的凄厲，緊接著又是三聲慘叫，然後就沒了動靜。整個排隊長龍一下子亂了，腿長的男男女女急著跑向了接診室。

正巧「西裝教授」掀開門帘走了出來，一臉平靜，甚至還帶著一絲獰笑。熨的筆挺的格子西裝上，胸口一斜道刺血點，就像有人使勁擠破了一袋西紅柿醬，噴射的一道醬汁灑在了身上。公文包的一角，不緊不慢，滴答滴答緩慢地掉落著血點。

空氣中飄過一陣陣腥甜的血腥味，所有人都驚呆了。

「西裝教授」改成夾著公文包往外走，正巧走到牛三跟前，瞥見牛胸口吊著的一個裝飾打火機。

「能打火兒么?」「能。」「來，借個火兒」牛三已經傻掉了，顫抖著右手點燃了教授手裡的雪茄。

「你站住！」杜廣宇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圓乎乎的腦袋，圓鼓鼓的肚子，肥大的T恤衫和大短褲蓋住了短腿。長期缺覺的臉有些浮腫，大眼泡朝外鼓著，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顆累癱了、浮腫了、大了一號的肉丸子。

「跟你沒關係，別管閑事。記住，別在這兒看病了。」「教授」看了看杜廣宇，準備離開。

杜廣宇沒當回事，繼續往前走了一步，扭住了教授夾公文包的右臂，「你殺人了，不能走！」

教授彷彿突然要爆炸的氣球，猛地從公文包里抽出一把血淋淋的菜刀，杜廣宇一下子愣住了。周圍本已圍上來的人一下子又彈開了一大圈，「這孫子有刀」、「這傢伙殺紅眼了」、「你有本事別跑，警察馬上就到！」各種「聲援」試圖震懾這名殺手。

杜廣宇剛往前拱了一步，圓滾滾的T恤上，忽然肚子處冒出一道血印，原來是「教授」的菜刀劃開的。教授趁機朝外跑去，杜廣宇一扭身往前掏了一把，正巧抓住了教授的褲腰帶，杜廣宇一使勁，皮帶扣「哐當」掉在了地上，教授的褲子被褪了下來，原本殺紅了眼的教授，這時候卻突然閃過一絲狼狽和倉皇，菜刀也「咣當」掉在了地上。教授掙扎著往前，杜廣宇又追上來，雙手環住了腰，一口咬在了教授的屁股上，教授傳來殺豬般的嚎叫。

眾人這時候已確定教授沒了攻擊性，一堆人呼啦啦把行兇者圍在了身下，不少人這會兒才回過神來，「快抓住這兔崽子！」、「太猖狂了，拿菜刀砍人！」、「這文質彬彬的，是不是有精神病？」……

正巧醫院的保安趕到了，警車的警笛也由遠及近，眾人逐漸散開，罵罵咧咧地看著警察扭住了教授，急診室護士推著擔架車來來往往，保潔員跑來清理地板上的斑斑血跡……

「唉，剛才那個大胖子英雄咋不見了？你看你嚇的躲椅子下面，人家這才是真霸氣呀。」虎三翹著腳說。

「是不是又想挨削了？」牛二抬手就給了他頭皮一巴掌。

第二幕少年強生的「考試」

朝陽區北五環外一處城中村，像極了80年代的小縣城，一條勉強錯開兩輛私家車的破馬路成了主幹道，坑坑窪窪，污水橫流，諷刺的是，即便是主幹道。兩側低矮的小飯店、便利店、熟食攤、外貿尾貨服裝店鱗次櫛比，廉價洗頭房和性用品店爭相閃著彩燈，異常醒目。整條街上常年見不到一輛像樣的私家車，倒是平板三輪自行車、兩輪摩的、還有農村來賣菜的農用車、又或者兩輪電動車成了最常見的交通工具。所有車輛像變魔術一樣，在滿布污水坑的路面上表演著凌空飛躍。

一處漆黑的出租房，不到50平米，只有南邊一個巴掌大的窗戶，屋子裡一根白熾燈常年開著，可還是昏黃昏黃得照不清四周。一張雙人床、一張單人床，就讓整個屋子顯得異常擁擠，外加一個灶台、一個書架、一個衣櫃。看不清顏色的牆面上，密密麻麻地掛著獎狀，從1年級到3年級的都有。一扇破破爛爛的木門上，被人噴著紅漆：「還錢！」

杜廣宇推開門走了進來，由於房子太小，他看上去像頭熊一樣壯。一邊呼哧帶喘，一邊順手打了一盆水，開始擦洗木門上的油漆，擦著擦著，整個門反而被紅漆染紅了，看上去彷彿換了一個紅門。眼看沒辦法徹底擦掉，杜廣宇也就放棄了。跑到水龍頭處，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才想起肚子上的刀口子，好在是皮外傷，已經結痂了。

「老爸，你今天怎麼沒去接我？我一個人走回來的！」門外傳來一嗓童聲，背著書包的強生走了進來，一腦瓜子汗，往水龍頭上湊。

「別喝生水，坐那兒，我給你晾杯白開水。」杜廣宇說，我今天摩托車壞了，兒子對不起哈。」

「我媽呢？」

「她今天身體不太舒服，醫生讓她在醫院住兩天。」杜廣宇回答著。

「那媽媽還是住在樓道里么？」強生問。

「沒辦法，醫院沒有床位，再說了，媽媽休息休息，好了就回家了。」

「爸，今天又有人跟蹤我了，他們遠遠盯著我，我讓逗逗擋著我，我從學校後門溜了，剛才我特意在家門口看了20分鐘，確定對方沒跟來，我才進來的。」

「強生越來越棒了，這些人就是考官，他們扮演成壞人也是為了考驗你。你這小偵探像模像樣了，將來肯定能當一個好警察。爸爸回頭就和張叔說，他家兒子在派出所當所長，也給你謀個差事，讓你提前實習實習。」杜廣宇摸了摸兒子的頭，堆著笑說。

「爸，我餓了。」

「來，沒問題，爸今天給你做了一道新菜，你嘗嘗！」

「這吃著像雞肉，又不太像，感覺像牛肉吧，又比牛肉軟。這是啥肉？」

「香不香?」「香！」「那就是香肉！」杜廣宇佯裝揮手打蒼蠅，悄悄拭去了眼角剛淌出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