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做主的母親——王義生

清風箋文學團隊風采

母親今年87了，從進入我們家庭，與我的父親性格截然相反，她從不做主，在家說話沒有分量，她的意見從不惹人注意，但她是最值得家人掛記、心疼的好母親、好奶奶、好姥姥。

母

親

她沒有自己的名字

母親沒有文化，不識字，但最關心孩子們學習，經常掛在她嘴邊的話就是：不好好學習，沒有好出息的。最使人不解的是，她沒有名字。記得兒時上學填寫家長信息時，我問過我的母親名字，她說沒有；再問，她就是說王正花---她自己娘家人姓王，她屬於娘家人「正」字輩的，可能小名叫「花」吧，這個名字從沒有使用過，以至於大家都不知道，這也是他依附父親、從不做主的實例。可是母親身份證姓名就寫的是「王王氏」，原因就是夫家姓王，自己娘家也姓王，大約就是這樣來的吧。比她長一輩的村裡人稱呼我母親，謂「XX（孩子小名）奶（媽媽）」，比她小一輩的村裡人稱呼她「四娘」、「四嬸」、「四奶奶」---我父親排行「老四」。

母親從不管錢

母

親

母親從年輕時從來沒有管過錢，也不知道錢的面額，更不知道錢的使用價值，她從不趕集，從不購買東西，趕集、購物都是父親的事。小時候家裡窮，家裡靠養雞賣雞蛋維持家裡油鹽生活，我們上學學雜費也從賣雞蛋的錢裡面支出，可父親從不管這種事，這種事自然落在母親的肩上。她賣雞蛋，從來找來村裡收買雞蛋的客商，而且是熟客商，當時論數量，不論斤兩，她把雞蛋數給人家，人家把雞蛋錢給她，她就一分不留地直接交給我父親，我們回家後，再找我們給她算賬。如果錢有問題，下次再找這個熟客商。年紀大了的母親，最大的精神生活就是參加村裡的基督徒活動，她隨同大家在人家家裡做禮拜，人家管茶喝、有時管飯吃，參加的人就捐些錢給人家，母親礙不住情面，時不時地找父親或者哥哥要點零錢，有時一元，有時二元，最多時不過五元。我以前回家，時不時地給母親一些錢，她不知多少。有一次，她接上學前班的重孫子放學回家，可重孫子刁侯，賴著母親在商店給他買這買那，她那時付給人家不知多少錢，也不知道找回多少錢，我回家這樣給我說的：花了20多元，買的是什麼什麼，不知價錢、數目對不對，我很心疼，從此再也不接這個孩子了。父親病重去世前一天，他把手裡剩餘的1200多元錢交給母親，可母親從不管錢，她沒要；後來父親把錢綁在了他坐的輪椅上了。事後母親常常自責，逢人便說：誰知道他走得這麼急？他是不是錢壓在床褥下面，趕緊找一找，他走時沒有向我交代什麼。

母

親

母親從不管事

母親從年輕時從來沒有管過事，人們有事需要商量、小輩人需要請示，從不找母親；即使找了她，她也說：我不知此事，我也做不了主---就把事情與自己撇得一乾二淨。我們家有爺子、叔叔和我們三家人，我們兄弟姊妹7人，有獨立生活的，有被抱養的，有嫁出去的，又在外面工作的，兄弟姊妹分落在幾個中型家庭中，兄弟姐妹又有兒孫，整個大家庭裡面50多口人，事情多，情況複雜，牽扯麵也廣，家庭問題最難處理，有句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就是這個道理，何況在我們這個大家庭中。父親從12歲就獨自處理家庭事務，經過闖蕩東北、參加部隊和生產隊隊長，形成了愛管事物的人，管公家的事，管別人家的事，管自己家的事，從來說一不二，事事得心應手，而長期以來母親習慣於順從角色，有父親頂著，她從不操心。可就是因為父親太能理事，處理問題總是遷就別人的意願、滿足人家的想法、著眼於他人的利益而委屈了自己，特別是自己家的事，母親忍受了不少委屈和煎熬，常常把眼淚、苦水壓下去，從不抱怨，從不喊苦。有次大哥為了很久分家樹木的濫事，覺得對自己不公平，不敢找父親，便找到了母親，母親心裡明白誰是誰非，可她說：我從不當家，你爹從不與我商量，我也不知其事。一件複雜的事情，就這樣她把矛盾化解了。

母親在家地位極其普通

母

親

母親在家沒有地位，可她經常嘮叨，人們依然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我記得我小的時候，特別粘人，特別是粘我母親，以至於我的性格有我母親的一面。我小的時候性格特別內向，不合群，拜年走親戚總是做母親的「跟屁蟲」，自己不高興就哭，一哭就拉著母親的衣襟往家走。母親從不打我，熬不過，只有順從我，搞得母親一點面子都沒有。有一次村裡春節後看「玩藝（農村秧歌、高蹺、武術等娛樂活動），因為小時候沒有電視，沒有其他娛樂活動，「玩藝」這是母親最愛看的活動，我當時刁侯，非要母親抱著、背著，而且覺得不好看時，硬拉著母親回家，現在回想起來，我那時實在不講理，愧對母親。在我記事時，母親為了家裡生計，常常一大早把早飯給我們準備好，冬天還給我和哥哥穿好棉衣。她常常夏天頂著烈日、冬天迎著刺骨寒風在田裡勞作著，現在也時常想起母親收割小麥、收摘棉花、拔棒槌和晚上擰棒粒的情景。我們家吃飯，總是我父親和我們先吃，她自己摸摸騰騰最後吃，現在究其原因，可能是糧食不夠吃，飯也不夠，她自己就吃我們剩的。遇到過節或者來客，做點什麼好吃的，她也總是最後吃，好東西先給我們吃，她常說：我吃什麼都可以，反正吃了的拉出來就是屎。她特別疼愛自己孩子，特別是不在眼前的孩子，我就是常年在外讀書的一位，自然就是她疼愛的對象了。記得初中時在5里地的營子中學讀書，每周末回家來拿乾糧，母親平時不計時間天數，但對我每次回家的日子記得特別清晰，她常常把乾糧做好，在村口頂著烈日、迎著寒風等著我、盼著我回家，她總是先給我做喜歡吃的白菜燉粉條，看到我一碗又一碗地吃，她眉頭樂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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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老母親是父親的拐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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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說，少是夫妻，老來是伴，用在我父母身上，這是最體貼不過的了。我父親母親相沫一生近四十年，也吵過，也罵過，也鬧過，但從來母親心裡特別敬重父親，在我們面前和別人面前維護父親的形象。隨著他們年紀越來越大，他們經常糾纏於誰先離世、誰最後受罪的話題。我家兄弟姐妹多，結婚一個、出嫁一個，就分立一個家庭，他們兩個人一直自己生活，到了最近3年多，由於年紀大了，手腳不行了，他們才有哥哥嫂嫂們做飯、送飯，但他們還是一起住、一起吃，生活上互相照顧。三年前父親坐上了輪椅，行動不方便了，但他頭腦一直清醒，他就是母親的精神支柱，也就是母親的大腦，母親事事聽從父親的；而母親手腳還可以，父親要什麼，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她就跑來跑去，找家庭醫生的哥哥、孫子，她經常為父親送水、端屎端尿，也就是成了父親的拐棍。父親去世時，母親失去了依靠，精神恍惚，常常念叨父親的每一句話。父親在的時候，母親的瞌睡特別多，有時來人說話聽著聽著就迷糊過去了，可父親已離世，她經常睡不著覺，發獃、嘮叨成了她一切。有父親在的時候，冬天睡覺前父親把電熱毯先預熱，不用時再關掉電源，父親去世了，母親也不會預熱電熱毯，更不會關掉電源，現在只有哥哥晚上陪伴著、幫她做父親應做的事情了。有父親在的時候，母親吃什麼葯、吃多少都有父親來給她，父親不在了，這是落在了家人身上了。

這就是我的母親，一位平平凡凡的母親，一位不平凡的母親。她是我的根，我魂思夢繞的牽掛。我在遙遠的地方，時時祝她老人家健康長壽、心情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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