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里憶家父
父親節里憶家父
家父——我一生來最敬佩的人，而我，又是父親最寵愛的女兒。今天是個洋節日——父親節，別樣思念又再次縈繞在兒心頭：藉此佳節與父親嘮嘮嗑也讓家父開開洋葷吧~
父親於94年3月23日過世，享年72歲。６歲喪母，13歲離家學手藝——篾匠。歷盡滄桑，飽嘗人間冷暖，吃遍酸甜苦辣……
父親一輩子能幹的活除了篾工還是篾工。可他的手藝的確是精湛無比至爐火純青的地步，他做的篾器件件都能站人，在當地堪稱一絕。方圓十餘里的人們都請他上門做事。
父親沒進過學堂門，不會寫字，可讀過的書卻無法衡量。可以這樣說吧，他掌握的語文、數學、歷史、地理、乃至天文、氣象知識決不亞於一個高中生。從他嘴裡說出的故事、笑話、謎語、諺語、智力題，哪一樣都可編成書，他說話風趣在當地也是小有名氣。平日里社員們茶餘飯後總愛聚在我家，說是聽李爹講故事；有哪個說了個開心逗趣的詞，也會把李爹聯繫上；更有甚者在哄孩子時竟說：「你聽話，我就帶你到李爹那兒聽故事去」……
上面說的還不足為奇，也許是他讀過的書多記性好吧。可另有一絕就奇了！一次，他在一個生產隊做事，旁邊的會計、出納在對帳，三、四位數的乘除法人家干過多年的會計用算盤還沒出來，可他在一旁邊干著活邊報出了答案，這樣一來，記工員也請他算土方；他出的智力題（大多就是數學題）曾難倒過不少高中生……對於這些他自己也說不清，許是有數學天份吧！以至他的女兒、乃至再下一代都以數學為強項。
大凡是在幸福家庭出生的孩子都認為父母最寵愛自己，可我卻看出來母親對４個女兒都一樣，而父親對我確實偏心，按理說４個裡排行第３是最不被看重的，可他老就是最喜歡我。也許是我與他屬相相同都屬狗？還是星座接近性格合？或是經歷的磨難更多？其實父親也有過明示的，他曾說過我比其他姐妹更聰明，特別是說悄皮話這一點都極象他。父親的偏愛確實讓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有事實為證：
話說我的出生給父親以至整個家帶來過災難，真叫人不堪回首！那是我兩歲左右，父親得了一場讓家人最為痛苦的疾病——精神分裂症，歷時一年余，當時見人就打，逢人便罵，嚴重時還吃大便，甚至脫光衣服……可就有一樣，對我特別關心，生怕我有什麼閃失，派專人護理，還要家人都念叨「小群（我的網名也是乳名）是男孩」！他真的是想兒心切！也難怪他，畢竟出生在封建社會（其實母親生過十多胎，好象經過了一把能鑒別性別的篩子，我們姐妹之間和兩頭丟失的全是兄弟。唉！真難為了二老）。後來公社、大隊、生產隊三級組織出錢出力送父親到省城住院電療七個月治癒。再後來父親縫人就說共產黨、毛主席救了自己救了整個家。所以發誓要培養教育女兒上學，以報黨恩。
父親病癒後，喜歡我更甚，出門做事也常把我帶上。他教過許多徒弟，當然會有反映較慢的。記得在我４、５歲時，有個弟子，父親教過他幾遍還不會，就乾脆說：「你去問我那小群兒吧」，這時候我還真把父親削剪下的短篾片象模象樣的編出一塊墊子什麼的，讓那大兄弟汗顏。
父親疼愛我還有一件事讓我特感動，至今記憶猶新（即刻回憶父親到此處，我仍淚流滿面）。那是在我第３次高考前的事，之前有兩次都被初選上，可就是沒被錄取。那時身體很差，體重才38kg，加上初戀失戀（當時家人反對）的痛苦，讓我心力交瘁、身心俱疲。那日我在水田勞作，暈倒在田間，被社員們扶至田頭，醒後自己回了家。次日，隊長見我沒按時上工，就親自到家門前叫，我隨即從床上爬起來就走。母親來不及擋，父親追上我，失聲痛哭：「孩子，你不要命了？你這樣子風都吹得起，還能幹活嗎？我要找隊長評理去」。說著硬是把我拽回了家，並再也不讓我去幹活，因為只有幾天就要高考了呀。（其實我爸也用不著與這種隊長計較的，他是典型的文革「產物」。記得在一個夏日晚上他召集全隊社員開會，會前聽外面有人在說「９點差５分」，他介面就說「同志們！開會了，現在８：95了」，滿屋子人嘩然。再後來我妹妹考出來時，他不是隊長了，竟然在背地裡議論：「上大學的怎麼是一家家呀？我們家也應該去個把吧」，有人搭腔了：「叫你的孩子也去考呀，你以為還是推薦呀？」）
父親對我期望很高，一直把我當男孩看。總會出題讓我思考，也總感覺孺子可教。自己不會農活，卻讓我學會各種不同類型的男勞力乾的活，練就了我一身好體格，真是受益匪淺。記得專業課里有一期開設了農機課，操作中，有台195馬力的柴油機，全班除有一個男同學能發動外，再就是我。體育測驗俯卧撐９下就是優，可我一口氣就來了23下。我在找對象時，接受現在的丈夫，很大程度上與我自身條件有關：其一，他也姓李，有了孩子不必為姓氏爭論，也了卻了父親的心病；其二，他有一手好櫥藝，而我就恰恰不會這一點，我平常喜干男人的活，而他又不願干，兩人正好可以互補……
曾記得，那是女兒孩提時，有位我不認識的叔叔問您幾個兒女，您的手藝準備傳給誰？這時候，您一本正經地回答：「有４個，老大是女孩，老二是女孩，最小的也是女孩，只有老三有點不同，她是個女兒……」在場的人都笑了，您卻指著我又補充了一句：「這就是老三，她正在替我幫人補竹席哩。」您巧妙地回答一語雙關，說完，您自己也笑了……
曾記得，那也是女兒孩提時，您講過多少故事，其中有幾則都說：「有位父親養了３個或者４個乃至５個女兒……」後面皆大同小異。在我國的民間故事中，一家如有幾個兄弟或姐妹，一般主角不是老大就是老小，或刁蠻、或乖巧、或奸滑、或孝順，而您總是圍繞三女兒展開故事情節：一說三女兒家最窮，但三女兒最聰明能幹；一說三女兒命最苦，但三女兒最孝順善良；一說三女兒人最善，但三女婿又怎麼怎麼樣……總之故事裡的三女兒永遠與其他女兒不同，知女莫若父，您是不是在暗示什麼呢？而今，倒真被您言中了，三女兒還真是這樣……
曾記得，那是女兒第一次失戀，又正處在恢復高考時期，我初選後被淘汰，那時的女兒終日精神恍惚，您怕女兒經受不了這幾層打擊，悄悄安排家人日夜陪伴著我，生怕兒想不通而尋短見……
曾記得，女兒高中畢業回鄉務農６年，1979年要離開家鄉去省城求學，您歡喜若狂，一定要親自送兒前往！其實姐妹們上大學的年齡都比我小，學校也更好，而您卻誰都不送，惟獨要送我，那份毫不掩飾的偏愛讓姐妹們妒嫉。我說：「我都２１了，送什麼送？」您有點惱：「４個女兒里，就你敢頂嘴」。現在想想，女兒確實是被您寵壞了，其實女兒心裡知道，您是憐惜我這個女兒受磨難太多，要從這裡做補償……
曾記得，您教兒的曆書知識，不論是同代人還是下一代，都沒法與我比，因為現今的課本里根本就沒有；您當年講過的笑話，我現在仿效也能令人捧腹；您當年給我出的智力題，總會讓我不時顯現出「歪才」本色；最難得的還是您的數學天分，幾乎全部遺傳給了下一代。您看：女兒不是教師，卻能給中小學生補習數學做家教；女兒不是「１１４」，但單位里眾多的電話號碼我過目不忘；更有的時候，同事們甚至直呼我為「電腦」……
父親啊，在您走後的8488個日子裡，特別是在中秋節家人團聚的時候，每逢佳節倍思親！您的生日就在這前五天——八月初十，更讓女兒無法將您忘記，兒前晚在夢裡還在與您說笑哩！您的生日與忌日正好相差半年，還有您生養女兒與離開女兒的年齡好象都形成什麼幾何數字，這是不是又在預示著什麼呢？
父親啊，您知道嗎？如今陽世間又增添了個神奇的東西咧，它叫電腦，電腦又能形成一種更神奇的世界，那是網路。網路這東西太奇妙了！假如您沒去那邊的話，女兒一定會帶您到網路上遨遊，我包準您能成一流高手！您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不會寫字，可在網路里只須敲鍵盤、點滑鼠，那不正是您之所長嗎？還有如今的微信更是家喻戶曉，想像著父親拿著智能手機與女兒聊天該是多麼愜意的事呀~
父親啊，您也不用著急，您的陰壽才23歲，正是年輕力壯的好時期，女兒每年都給您燒了紙錢，想必不會再為錢發愁而上不起學的吧！您一定會成為出類拔萃的青年才俊！到時候，女兒也會有個「百年之後」，等女兒去那邊時再與您述說父女情，不，是父子情！到那時我會把電腦與手機都帶上，您教兒做人，兒教您上網玩微信……
父親的一生終歸不是女兒一口氣就能說完整的，遺憾的是未能於他老在世時記錄下他講過的那些知識，欣慰的是他老為國家培養了下一代，甚至再下一代（我的孩子19個月開始認字就是得益於父親的啟蒙呢）。要知道，在封建社會裡生長的鄉下人，送女兒上學是何等見識呀！這一步走得太對了！最終當然是皆大歡喜，圓滿結局。
父親享了11年福。
啊！父親，女兒心裡話：您真是最偉大的父親！女兒永遠懷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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