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我的職業是小說家》

村上的自傳式隨筆《我的職業是小說家》讀完有一陣了，當時讀的時候圖快，生吞活剝，今天又瀏覽一遍，好像發現了一些第一遍看不清楚的脈絡。第一遍看是身在此山中，第二遍卻像乘上了高空滑翔傘，看清楚了山脈地形。這麼說未免有點自我拔高，那就不是高空，低空吧。

村上說「隨筆這東西就好比啤酒公司出品的罐裝烏龍茶，算是副業 」，但比起啤酒公司的啤酒，我更喜歡作為副業的罐裝烏龍茶，呃，這個.....沒有辦法，實話實說，不知道為什麼啤酒喝起來總有一股子疏離陌生的氣味，也許是因為我沒能踩准節奏吧。

村上早期的小說，就看過《挪威的森林》，現在腦海里只剩下幾個人名，綠子，直子，渡邊，還有一個比喻，春天的小熊，春天的小熊是怎麼回事？百度了一下原文，這比喻很精妙，難怪我故事情節全忘了，還記得這個小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個人正走著，對面走來一隻可愛的小熊，渾身的毛活像天鵝絨，眼睛圓鼓鼓的。它這麼對你說道： 你好，小姐，和我一塊兒打滾玩好么？ 接著，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順著長滿三葉草的山坡咕嚕咕嚕滾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說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這麼喜歡你 。"

——《挪威的森林》

後期的小說《IQ84》、《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也手不釋卷的看來著，可是終究有些隔膜，對故事和人物，有不能理解和自己無法解釋的地方，或者說沒能產生震撼心靈的的共振。

但罐裝烏龍茶是熨帖的生活氣息，可以大口大口喝得興味盎然。一邊喝著罐裝烏龍茶，一邊和村上大叔聊天，這大叔外圓內方，真誠，幽默，謙遜可愛，說起話來總是這樣一副口吻：「這事我是這麼看的，當然了別人有不同看法，不能說他們不對，我不能勉強別人同意我的看法，我也不打算勉強自己同意別人的看法。」

《我的職業是小說家》是一本「自傳式隨筆」，村上略有些絮叨地談了自己如何走上寫作道路，又是如何寫作的，有意思的是村上對文學獎的看法，村上對各類文學獎都不以為意，他認為文學獎「既不是作家筆耕多年的成果，也不是報償，當然更不是結論。」村上陪跑諾獎多年，這可以看做是他的心聲，你們不要再替我可惜了，我真的沒當回事。

對為誰而寫作，村上也直言不諱，「為自己而寫"。「為自己而寫」也並不是不重視讀者，村上認為他與讀者群體「是在地下穿透了日常生活這堅硬的表層，「小說式地」密切相連」。」

村上之所以走上職業小說家的道路，源於一次「天啟」，在一次看棒球的的時候，突然就想到「對了，沒準我也能小說」，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一寫便是三十五年有餘。村上對自己成為小說家這一事實感到深深的震驚，並稱「我想在這本書里表達的，就是這種震驚。」

是不是很有意思？一個蜚聲國際，作品被翻譯成五十多種文字的人，沒有認為自己的成功是理所當然的，而是深深的震驚。

其實村上成為一個職業小說家是一個必然，村上具備了非寫不可的內在驅動力還有支撐長期孤獨勞作的強韌忍耐力，這兩個必要條件是成為職業小說家的資質和資格。

「非寫不可」這是一種才華的召喚，是通往小說家的秘鑰，但強韌的忍耐力也許更為重要，它決定了用秘鑰打開門之後，還能夠走多遠。

這強韌的忍耐力不僅是心靈上的，還有身體上的，這兩者相輔相成。

「我通過每日堅持寫小說，點點滴滴地體悟和理解了這個道理。心靈必須儘可能地強韌，而要長期維持這心靈的強韌，就必須增強、管理和維持作為容器的體力。」肉體力量與精神力量必須均衡有度、旗鼓相當。必須達成讓兩者互補的態勢」。

村上是獨生子，父母都是國文老師，他從小就喜愛讀書。

捧起書來便心花怒放。從初中到高中，像我這樣讀了許許多多書的人，周圍恐怕找不出第二個。

高中念到一半時，開始閱讀英文原版小說。倒不是特別擅長英語，只是一心想通過原文閱讀小說。

說到書，我就像握著鐵杴往熊熊燃燒的炭窯里亂鏟亂投一般，一本又一本，如饑似渴地讀過各種類型的書。

從讀書到寫書，這種量變到質變的湧現，這種非寫不可的內在驅動力，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寫照，讀書，是踏破，寫書，是得來。

村上在長篇小說創作過程中「已盡人事，已竭所能」的強韌忍耐力，讓人感佩。長篇小說的寫作要成為時間的朋友，村上嚴格的控制自己，規定自己每天寫一點， 每頁四百字，每天十頁，寫得順手是十頁，不順也是十頁，一稿完成，第一遍是徹底改寫式的修改，第二遍是大刀闊斧式的修改，第三遍是著眼於細節的修正。

三遍完成之後是村上稱為「養護」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要將作品儘可能忘掉，養護作品的同時也是養護大腦，養護半年再回過頭來閱讀小說，發現原先「自在此山中」不曾發現的「廬山真面目」，再進行細節上的修改。

這還不算完，第五遍是讓太太通讀，村上重視太太的意見，認為是一種基準，根據太太的意見再進行修改。

這是將書交付出版前的自我修改，還不算上與編輯討論之後的來回修改，一部長篇小說的問世，其中包含作者多少嘔心瀝血，艱苦卓絕的努力，由此可見一斑，沒有心靈和肉體的雙重強韌忍耐力，恐怕很難堅持。

而村上在這一過程中是享受的，是幸福的，一個人把自己的興趣愛好發展成了職業，而且成就卓然，讓人羨慕。

「這種心情實在是美不可言。就好比在今天這個日子裡，又生出另外一個嶄新的日子，就是那般心曠神怡。」

「同一篇文章反反覆復一讀再讀，咀嚼韻味，調換語序，變更細微的表達，我天生就喜歡這種「錘鍊敲打」。眼看著校樣變成黑黢黢一片，書桌上排放著的十來支HB鉛筆不斷變短，我便感到極大的喜悅。不知為何，這種事情對我來說有趣之極，無以言喻，不管做上多久都不會厭倦」。

村上是一個很個人的人，不願意過體制內的生活，用他自己的話說：「體制按體制的來便好，而我做我自己的就行。」所以村上從事的職業，還有他的愛好，聽爵士樂還有跑步，都是不必假手於人，可以一個人單打獨鬥完成的項目。

「寫小說這份工作，是在密室中進行的徹徹底底的個人事業。」而村上追求的，是一種不受約束的自然而然、自由自在的感覺，渴望將這種自由的心情、這份不受束縛的喜悅原汁原味地傳達給眾人，這也許就是村上小說原創性的基石。

村上在隨筆的後記里說「我只是想盡量具體地、真實地記錄下自己作為小說家走過了怎樣一條路，又抱著怎樣的想法走到了今天「，「這種私人思維歷程」的東西，究竟能給各位讀者帶來怎樣的益處呢」，我也不禁問自己，我有什麼收穫嗎？

收穫很多，其中有一條：

「世界看似無聊，其實布滿了許許多多魅力四射、謎團一般的原石。所謂小說家就是獨具慧眼、能夠發現這些原石的人。」

我確認自己當不了小說家，這一確認是如此顯而易見，幾乎不需說明，但我希望能夠從微不足道，平凡普通的生活中挖掘出興味盎然的東西，儘可能多的發現生活的原石。

要想擁有發現原石的慧眼，村上提供的方法是多讀書和不加評判的仔細觀察生活的細節，這，就是我喝完這罐烏龍茶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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