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陽光照進回憶里
我隨意寫，您隨意看
1
小時候，我在外婆家上學。
每學期，他總會來看我一兩次，每次都給我帶幾個香蕉蘋果，
黃色的，個兒特別大，吃起來又甜又沙，
他說這種蘋果最好吃。
而我總捨不得吃，用手帕包起來放在抽屜里，
等他走後，我每天放學回來，拿出蘋果啃，
我的牙齒像鏟刀似的，總是小心翼翼把蘋果啃得平平的，
再用手帕包好，放起來。。。
剛剛啃完的果肉表面是新鮮的黃色，等下一次拿出來啃時，已經氧化成一片褐色，
我繼續啃，繼續啃成新鮮的黃色……
直到啃到蘋果不能再放了，眼看著要壞了，我才趕緊吃掉。
2
轉學回來，在十里甸小學上四年級，
同桌是個男生，天天欺負我，有天中午我放學回家哭著告訴他。
一向忠厚寡言的他飯也不吃，騎著自行車立刻帶我去學校，
找班主任反映，讓班主任教育我同桌，
從那以後，同桌再也不敢欺負我。
也許因為剛剛轉學回來，一開始有些不適應，學習跟不上，
尤其數學。
數學老師正是村東的，
每天晚上，他摸著黑，帶著我去老師家，
把我額外做的數學作業給老師批改。
算起來，老師算是他的晚輩，年紀也比他小很多，
燈光下，他滿臉堆笑，彎著腰桿，低著姿態。
我有些不忍，
後來，我默默地在數學上特別用功，考試幾乎次次滿分，
因為我不想再看到他在別人面前卑微的笑。
3
五年級時，有次生病，發高燒，
他喊了村裡的醫生給我掛水，
水掛完了，眼見著下午的上學時間快到了，
他騎著自行車送我去上學。
路過十里甸街上，經過一家小賣部，
儘管時間緊張，儘管他平時儉省慣了，從來捨不得買零嘴兒給我們吃，
但他還是停了下來，買了一瓶樂百氏，留著我下課時喝。
4
初中的某天，我沒騎車，走在回家的路上，
正巧碰到他下班。
他讓我坐他的自行車，順路帶我回家，
那一刻，我有些羞澀，上一次坐他自行車後彷彿是很久以前。
坐上車，我才發現我的腳尖踮到地，得蜷起來才行。
我也第一次發現，他騎車帶我很吃力的樣子，
脊背弓著，肩膀隨著踏車的動作有節奏地聳動著。
到家了，我跳下車，又發現我的個子已經差不多有他高了，
他的個頭，在我眼裡，似乎沒有小時候那麼高大。
5
家裡翻建了樓房，
他很得意，他說，家裡的房子是莊上最高的。
我考上了師範，
他又很得意，他的爸爸是德高望重的文人，在他這一輩沒能傳承下去，
終於有人接過衣缽。
他早早地給我準備了開學的錢。
小姨給我買了好多新衣服，他看見了火了，
他說，是去上學的，又不是去比美的，
執意要把花襯衫上的蝴蝶結絞掉，被我媽攔住了。
開學前，有一天他進城辦事，
回來時，遞給我一塊手錶，是在鼓樓商場買的，兩百多塊，
金色的表面，紅色的錶帶，
他說，應該有一塊手錶了。
6
師範時，每次回去，他都問：還有多少錢？
離家之前，他都說：好好學啊！
每次得了獎學金，我都如數交給他，
就為了看他臉上欣慰的笑。
師範一年級的五一假，
同班的一個外地男生沒有回家，在假期的最後一天，輾轉找到我家，喊我一起去上學。
第二天，我媽去學校找我，
說他昨晚亂髮脾氣了，趕雞進窩時，還崴了腳。
他急了。
我默默不語。
7
那時家裡還沒有裝電話，每次有事，我都把電話打到裝了電話的大伯家，
大伯跑到我家喊我爸媽接電話。
有天傍晚，我在學校紫藤架下排了好久的隊，才輪到我打電話，
先跟我媽說了一些話，我媽說：跟你爸說兩句。
他接過電話，竟然無話可說。
我便嘀咕了幾句，抱怨學校的飯菜不好吃。
第二天上午上完了課，我走出教室，
他居然捧著裝滿飯菜的保溫瓶站在教學樓下對我笑。。。
快畢業了，學校組織三年級的學生去南京旅遊，
臨出發的前一天，他託人給我送來了一雙運動鞋，
我打開袋子，發現鞋子里還塞了兩百塊錢。
8
工作了，結婚了，生娃了，
而他，一直是那個為家庭默默付出、維持一家生計的男人。
我和他始終不遠不近，不親不疏，
本身他就是一個相當木訥的人，
而我，也口齒笨拙，極其不善於表達感情，
我們之間，似乎從來沒有什麼親昵的舉止，沒有肉麻的話語，
真要說起來，做起來，誰都會不好意思。
年輕時，我媽脾氣暴躁又矯情，一直是他讓著她。
去年，他受了工傷，腿腳壞了，不能再去上班，一直在家休息，
本就是閑不住的人，在家呆久了，他會發脾氣，
現在反而是我媽哄著他。
09
昨天，我們回十里甸去看他。
他這輩子滴酒不沾，倘若沾了，一滴就醉，就好一口香煙，
可是幾個月前他去醫院體檢，醫生建議他戒煙，他這幾十年的老煙民說戒煙就戒煙了。
我們給他帶了幾罐茶葉，他拍著茶葉連說「這個好」。
他親手做了一道酸菜魚，一桌人誇他手藝好，他開心地笑了，
吃完一碗飯，他說：嗯，今天菜好吃，我再去添點飯。
飯桌上，我說起了他四十歲生日那天的情景——
我家向來不是富裕人家，日子很尋常，
初二的暑假，家裡剛剛翻建了房子，我和弟弟都要上學，經濟上很是緊張，
他生日那天中午，我媽買了剝皮魚回來，煮了一大盆，一家人很歡樂地吃了。
被鄰居二爺看到了，好事地驚呼：喲！剝皮魚啊？沒頭魚啊？生日哪能吃這個？不吉利。
我媽想了想，後悔得直跳腳，恨不得扇自己嘴巴，
他卻並不介意，寬慰我媽：哪有那麼多講究？沒事沒事。
我媽卻一直自責，心裡不爽快。
傍晚，他去稻田裡看看，回來時，手裡多了一條大魚，
他說是放水時溜到我家稻田裡的，剛好被他抓住了，
運氣真好！他很得意，我媽也高興起來，
全家都開心起來。
10
總有陽光照進回憶里，
他是愛我的。
所以，我每每想起一些過往，我都能因為這些事而覺得溫暖。
節日快樂，爸爸。
怕你日漸蒼老，怕我來不及愛你。
— END —
作者簡介
鳥老師，80後老文青，內心純真的教書匠和寫字匠。用文字浸潤生活，善於將日子過成段子。進一步大海，退一步市集，喜歡和喜歡的一切在一起。個人原創公號：等鳥人(ID：woshidengniao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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