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世的說法為時過早

關於人類世的說法，我的回應就像羅馬人說的：欲速則不達。必須快中求穩。非常明確無疑的是，人類對全球生物地球化學循環的干預無處不在，人類的行為導致了生物多樣性的缺失——垃圾被大量傾倒，森林被大規模砍伐，土壤遭到急劇侵蝕，農業、城市化、工業和交通運輸帶來全球範圍的污染。這些人為的影響以空前的規模使人類的未來陷入極其危險的境地。

但是，我們對於地球命運的掌控真的如此徹底嗎？有許多反證為例。一些基本因素使得地球上生命的存在成為可能——使得太陽發光、普照地球的熱核反應，地球的形狀，自轉，傾斜率，軌道離心率（即冰河時代的「起搏器」）和大氣循環等等——所有這些因素是人類無論如何都無法干預的。我們也無法奢望自己能控制漫長的地球化進程，在這個進程中，地球內熱推動了地球的板塊構造形成，這導致了新洋底緩慢而持續地出現，陸地成形、重塑、升高，而陸地的分布和海拔正是氣候變化與宜居性的關鍵決定因素。

同樣地，在面對由板塊構造所帶來的三大劇烈後果——火山噴發、地震、海嘯時，我們也無能為力，只能袖手旁觀。我們能忍受它們慣常溫和的表現，但世界上某些最大的城市，尤其是東京、洛杉磯和北京，要想矗立不倒，就要指望當地沒有大地震了；現代文明很有可能因大規模火山噴發而毀滅。即使從文化意義上的時間而非地質時間的角度來看，我們也面對著小行星所帶來的絕不能忽視的威脅，它們可能造成地球爆炸，我們或許能預測其運行軌道，卻無力改變。

在任何一年中這些事件發生的概率都極低，但由於具有極大的破壞力，它們所造成的後果往往超出人們的歷史經驗。我們沒有好的方法來處理它們，但我們也不能假裝認為，從長遠看來它們的意義不如森林物種喪失或者化石燃料流失那麼深遠。

此外，我們為何要匆匆把自己提升到一個新地質時代的造物主地位上來，而不是稍微等一等來看看現代人類所操控的這場實驗能維持多久呢？新生代的前6個世——從6600萬年前的古新世之初到1.17萬年前全新世開始之時——每個世（包括最後兩個，即上新世和更新世）都至少持續了250萬年，而我們現在所處的全新世才持續了不到1.2萬年。如果說現在真的是人類世的話，那麼人類世可能始於不到8000年前（從定居農業的誕生算起）或150年前（從化石燃料的大量使用算起），這樣一來全新世就更短了。

我們應該設法開啟另一個1萬年嗎？1萬年，對於科幻小說讀者來說僅僅是個微不足道的辭彙，對於高能耗的現代文明來說卻意味著永恆。我們應該慶賀能通過自己的行動來命名自身所處的時代。但同時，在我們能夠判定人類留在地球上的印記確實比地質記錄上最薄的微層重要之前，請讓我們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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