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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怎樣做父親

傅雷、朱自清、魯迅、豐子愷、汪曾祺,他們是翻譯家、畫家、作家,但同時,他們也都是父親。在做父親方面,他們成功與否?他們能不能算得上是好父親呢?

傅雷

翻譯家傅雷先生脾氣暴躁剛烈,家庭中父權色彩濃厚。他有兩個兒子——傅聰和傅敏。傅雷是怎樣的一位父親呢?

據朋友樓適夷回憶:

很少看到他同孩子嬉戲逗樂,也不見他對孩子的調皮淘氣行為表示過欣賞。孩子在父親的面前,總是小心翼翼,不敢有所任性,只有當父親出門的時候,才敢大聲笑鬧,恣情玩樂。他規定孩子應該怎樣說話,怎樣行動,做什麼,吃什麼,不能有所逾越。比方,每天同桌進餐,他就注意孩子坐得是否端正,手肘靠在桌邊的姿勢,是否妨礙了同席的人,飯菜咀嚼,是否發出喪失禮貌的咀嚼聲。甚至因傅聰不愛吃青菜,專揀肉食,又不聽父親的警告,就罰他只吃白飯,不許吃菜。孩子學習語文,父親卻只准他使用鉛筆,蘸水鋼筆和毛筆,不許用當時在小學生中已經流行的自來水金筆。我不知道傅雷有這樣的禁例,有一次帶了傅聰到豫園去玩,給他買了一支較好的兒童金筆,不料一回家被父親發現沒收,說小孩子怎麼能用那樣的好筆,害得孩子傷心地哭了一場。

楊絳的回憶:

在他的孩子面前,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嚴父。阿聰、阿敏那時候還是一對小頑童,只想賴在客廳里聽大人說話。大人說的話,也許孩子不宜聽,因為他們的理解不同。傅雷嚴格禁止他們旁聽。有一次,客廳里談得熱鬧,陣陣笑聲,傅雷自己也正笑得高興。忽然他靈機一動,躡足走到通往樓梯的門旁,把門一開。只見門後哥哥弟弟背著臉並坐在門檻後面的台階上,正縮著脖子笑呢。傅雷一聲呵斥,兩孩子在登登咚咚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里逃跑上樓……但過了一會,在笑聲中,傅雷又突然過去開那扇門,阿聰、阿敏依然鬼頭鬼腦並坐原處偷聽。這回傅雷可冒火了,……一個孩子想是哭了,另一個還想為自己辯白。我們誰也不敢勸一聲,只裝作不聞不知,坐著扯談。傅雷回客廳來,臉都氣青了。

傅聰長大後回憶小時候——爸爸打得我真痛啊!

在兒子長大之後,傅雷懊悔於曾對他如此嚴苛,很多次在信里向兒子懺悔。

孩子,我虐待了你,我永遠對不起你我永遠補贖不了這種罪過!……人生錯了一件事,良心就永久不得安寧!真的,巴爾扎克說得好:有些罪過只能補贖,不能洗刷!

這裡傅雷所說的虐待,是專指1953年,為貝多芬小提琴奏鳴曲哪首最重要的問題,父子倆有了分歧,傅雷勃然大怒,傅聰憤而出走,在朋友家住了一個多月之事。

我也知道你從小受的挫折對於你今日的成就並非沒有幫助,但我做爸爸的總是犯了很多很重大的錯誤。自問一生對朋友對社會沒有做什麼對不起的事,就是在家裡,對你和你媽媽做了有虧良心的事。……可憐過了四十五歲,父性才真正覺醒!

「對你和你媽媽做了有虧良心的事」,是指自己教子太嚴,有時幾乎不近人情,傅聰的母親也因此在精神上受折磨。

跟著你痛苦的童年一起過去的,是我不懂做爸爸的藝術的壯年。幸虧你得天獨厚,任憑如何打擊都摧毀不了你,因而減少了我一部分罪過。可是結果是一回事,當年的事實又是一回事:儘管我埋葬了自己的過去,卻始終埋葬不了自己的錯誤。孩子,孩子,孩子,我要怎樣的擁抱才能表示我的悔與熱愛呢!

中國人一向信奉「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父母親管教子女嚴厲了一些,正是「對他們好」,又何至於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懺悔呢?而傅雷這位父親,卻這麼誠懇地在信里再三懺悔道歉,其心可感!

在給兒子的信里,傅雷也非常直白地向兒子表達自己(還有傅聰的母親)對兒子的深厚感情,這,也是一般的中國父母很難做到的:

昨夜月台上的滋味,多少年來沒嘗到了,胸口抽痛,胃裡難受,只有從前失戀的時候有過這經驗。今兒一天好像大病之後,一點勁都沒有。媽媽隨時隨地都想哭——眼睛已經腫得不像樣了,幹得發痛了,還是忍不住要哭。

這是將兒子送上出國的火車後歸來所寫的信。「只有從前失戀的時候有過這經驗。」可見對兒子愛得有多麼深!

真的,你這次在家一個半月,是我們一生最愉快的時期;這幸福不知應當向誰感謝,即使我沒宗教信仰,至此也不由得要謝謝上帝了!我高興的是我又多了一個朋友;兒子變了朋友,世界上有什麼事可以和這種幸福相比的!你走後第二天,媽媽哭了,眼睛腫了兩天:這叫做悲喜交集的眼淚。 我們可以不用怕羞的這樣告訴你,也可以不擔心你憎厭而這樣告訴你。人畢竟是感情的動物。偶然流露也不是可恥的事。

兒子之所以能變成朋友,很大的原因是父親在他離家到國外求學期間一封封長信寫給他,傾訴對他的感情,在生活上、情感上、藝術上給予他各種的指導,誠如樓適夷所說,傅雷寫給兒子的信(後來結集成《傅雷家書》)是充滿著父愛的苦心孤詣、嘔心瀝血的教子篇。

傅聰後來回憶父親對幼年的自己管束的嚴厲,表示了理解:

我愛音樂,可彈琴是苦差事。小時候我也愛玩——也難怪父親要生氣,我要是他,發現兒子這麼干我一樣會生氣:琴上放著譜子,我有本事同時看《水滸》,樣子好像在彈琴,手指好像自動在彈,眼睛卻全神貫注地在看黑旋風李逵怎麼樣怎麼樣。爸爸的耳朵很靈,聽著不大對,下樓來一看,抓住了,大喝一聲,真的像李逵大喝一聲一樣!

朱自清

朱自清的《背影》向讀者呈現了父親對他的深深的愛,那麼他自己做父親如何呢?正像傅雷對自己做父親做得不好非常痛悔一樣,朱自清也同樣懷有這樣的痛悔之心。他在《兒女》一文中對自己進行了無情的剖析:

我是個徹頭徹尾自私的人,做丈夫已是勉強,做父親更是不成。

近來差不多是中年的人了,才漸漸覺得自己的殘酷;想著孩子們受過的體罰和叱責,始終不能辯解——像撫摩著舊創痕那樣,我的心酸溜溜的。

朱自清在文章中描寫了他們家庭就餐時的場面,從中可見他做父親的失敗:

……於是這個說,我坐這兒!那個說,大哥不讓我!大哥卻說,小妹打我!我給他們調解,說好話。但是他們有時候很固執,我有時候也不耐煩,這便用著叱責了;叱責還不行,不由自主地,我的沉重的手掌便到他們身上了。於是哭的哭,坐的坐,局面才算定了。接著可又你要大碗,他要小碗,你說紅筷子好,他說黑筷子好;這個要乾飯,那個要稀飯,要茶要湯,要魚要肉,要豆腐,要蘿蔔;你說他菜多,他說你菜好。妻是照例安慰著他們,但這顯然是太迂緩了。我是個暴躁的人,怎麼等得及?不用說,用老法子將他們立刻征服了

吃一頓飯的工夫,孩子至少要挨兩次打。唉,孩子們好可憐啊,這個無能的父親也好可憐啊。

朱先生在文章里還對自己的暴行有更多的呈供:

我結婚那一年,才十九歲。二十一歲,有了阿九;二十三歲,又有了阿菜。那時我正像一匹野馬,那能容忍這些累贅的鞍韉,轡頭,和韁繩?擺脫也知是不行的,但不自覺地時時在擺脫著。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日子,真苦了這兩個孩子;真是難以寬宥的種種暴行呢!

阿九才兩歲半的樣子,我們住在杭州的學校里。不知怎的,這孩子特別愛哭,又特別怕生人。一不見了母親,或來了客,就哇哇地哭起來了。學校里住著許多人,我不能讓他擾著他們,而客人也總是常有的;我懊惱極了,有一回,特地騙出了妻,關了門,將他按在地下打了一頓。這件事,妻到現在說起來,還覺得有些不忍;她說我的手太辣了,到底還是兩歲半的孩子!我近年常想著那時的光景,也覺黯然。阿菜在台州,那是更小了;才過了周歲,還不大會走路。也是為了纏著母親的緣故吧,我將她緊緊地按在牆角里,直哭喊了三四分鐘;因此生了好幾天病。妻說,那時真寒心呢!但我的苦痛也是真的。我曾給聖陶寫信,說孩子們的磨折,實在無法奈何;有時竟覺著還是自殺的好。這雖是氣憤的話,但這樣的心情,確也有過的。後來孩子是多起來了,磨折也磨折得久了,少年的鋒棱漸漸地鈍起來了;加以增長的年歲增長了理性的裁製力,我能夠忍耐了——覺得從前真是個「不成材的父親」。

感謝朱自清的誠實。做父親失敗到自己想自殺,可見曾痛苦到什麼程度。對比他的朋友們,比如豐子愷,葉聖陶,做父親做得那麼好,他自己覺得慚愧。這個能知道慚愧的父親,這個覺得自己「不成材」而深深自責的父親,想他的孩子們後來也都能原諒他的罷!異於中國一般人,總是要求孩子「成材」,從來不檢點自己作為父親稱不稱職,而朱自清卻認為自己「不成材」,可見,他是明白,做父親也得有資質,不是誰都做得來一個父親的。

朱自清還有一篇《父母的責任》,闡發自己關於如何做好父母的見解,有興趣者可上網查閱,此不引述。

魯迅

魯迅於1919年發表了文章《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他認為,「父子間本沒有什麼恩」,父親和孩子的關係,不應該以父親為本位,父親不應有利己思想,也就是養育孩子不能以指望孩子報答為目的,「養兒防老」是純粹利己的打算,是不該提倡的。他認為中國人應該像歐美人學習,以孩子為本位,對孩子要有責任感,要盡到義務。要對兒童有正確的理解,要給孩子以有益的指導,幫助孩子具備充沛的體力、純潔的道德以及適應世界的能力,要解放子女,讓他們成為獨立的人。要「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這些想法都是很好的,上面的這張魯迅和兒子海嬰的合影,也似乎是他們父子關係的明證——父親抱持著兒子,完全隱沒在暗影里,兒子在明亮處。這好像在表明:父親要為兒子貢獻自己。

寫《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時候的魯迅是38歲,十年以後,他的兒子周海嬰出生。作為新手父親,魯迅對哺育孩子投入了極大的熱情,比如大量地去購買如何撫養孩子的書,但完全按照書本指示,不管孩子的實際需要進行哺喂搞得孩子營養不良,這就是後話了。

他也常哄孩子睡覺,一邊搖著孩子,一邊唱自編的童謠,有一首是這樣的——「小紅,小象,小紅象。小象,紅紅,小象紅。小象,小紅,小紅象。小紅,小象,小紅紅。」這是按照著律詩的平仄吟唱的,從小能有這樣富有韻律的童謠催眠,小海嬰何其幸哉!

他對待兒子,是較為嬌慣的,一般「順其自然,極力不多給他打擊,甚或不願拂逆他的喜愛,除非在極不能容忍,極不合理的某一程度之內。

在給母親的家信里,他承認自己也打孩子,但,「打起來,聲音雖然響,卻不痛的」。

有一回魯迅笑著告訴他的客人,海嬰問他什麼時候死?他說,大概想霸佔我的書房。對小孩子這樣的話毫不以為忤,反覺可愛,拿來跟客人學舌,足見對兒子的寬縱和嬌愛了。

小海嬰還批評過魯迅:「這種爸爸,什麼爸爸!我將來做爸爸,還要好。」魯迅也高興地把這話記錄在案。

他懂得尊重孩子,蕭紅曾記過這樣一件事:

從福建菜館叫的菜,有一碗魚做的丸子。海嬰一吃就說不新鮮,許先生不信,別的人也都不信。因為那丸子有的新鮮,有的不新鮮,別人吃到嘴裡的恰好都是沒有改味的。許先生又給海嬰一個,海嬰一吃,又是不好的,他又嚷嚷著。別人都不注意,魯迅先生把海嬰碟里的拿來嘗嘗。果然是不新鮮的。魯迅先生說:「他說不新鮮,一定也有他的道理,不加以查看就抹殺是不對的。」

魯迅寫過這樣一首詩:「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這是他的愛子宣言。

魯迅,可以算得一位慈愛的父親了,可惜只做了七年的父親便撒手西去,沒有留下更多的做父親好的樣板或壞的案例供後人分析。

豐子愷

豐子愷先生大概堪稱父親的楷模吧,不用說別的,就看他給他的孩子們畫的那些畫兒,也就可知他能以怎樣欣賞的目光看待自己的孩子了。不過,還是先來看這麼一段文字:

記得去年有一天,我為了必要的事,將離家遠行。在以前,每逢我出門了,你們一定不高興,要阻住我,或者約我早歸。在更早的以前,我出門須得瞞過你們。你弟弟後來尋我不著,須得哭幾場。我回來了,倘預知時期,你們常到門口或半路上來迎候。因為我在過去的十來年中,天天晚上和你們談故事,作遊戲,吃東西,使你們都覺得家庭生活的溫暖,少不來一個爸爸,所以不肯放我離家。(《送阿寶出黃金時代》)

天天晚上和孩子們談故事,作遊戲,吃東西,這樣的父親誰不愛?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肯花時間陪孩子的父親,真的是太難得了。

再看看豐子愷先生筆下的孩子們吧:

兩把芭蕉扇做的腳踏車,麻雀牌堆成的火車、汽車,你何等認真地看待,挺直了嗓子叫「汪——,」「咕咕咕……」,來代替汽笛。

阿寶!有一晚你拿軟軟的新鞋子,和自己腳上脫下來的鞋子,給凳子的腳穿了,剗襪立在地上,得意地叫「阿寶兩隻腳,凳子四隻腳」的時候,你母親喊著「齷齪了襪子!」立刻擒你到藤榻上,動手毀壞你的創作。當你蹲在榻上注視你母親動手毀壞的時候,你的小心裡一定感到「母親這種人,何等殺風景而野蠻」罷!

軟軟!你常常要弄我的長鋒羊毫,我看見了總是無情地奪脫你。現在你一定輕視我,想道:「你終於要我畫你的畫集的封面!」

(註:這圖畫中的應該是瞻瞻,不是軟軟。)

你們每天做火車、做汽車、辦酒、請菩薩、堆六面畫,唱歌、全是自動的,創造創作的生活。大人們的呼號「歸自然!」「生活的藝術化!」「勞動的藝術化!」在你們面前真是出醜得很了!依樣畫幾筆畫,寫幾篇文的人稱為藝術家、創作家,對你們更要愧死!

瞻瞻!你尤其可佩服。你是身心全部公開的真人。你甚麼事體都象拚命地用全副精力去對付。小小的失意,像花生米翻落地了,自己嚼了舌頭了,小貓不肯吃糕了,你都要哭得嘴唇翻白,昏去一兩分鐘。

外婆普陀去燒香買回來給你的泥人,你何等鞠躬盡瘁地抱他,喂他;有一天你自己失手把他打破了,你的號哭的悲哀,比大人們的破產、broken-heart(極度傷心)、喪考妣、全軍覆沒的悲哀都要真切。

豐子愷饒有興趣地畫出了孩子們的遊戲,孩子們的喜怒哀樂,如果不是對孩子有豐沛的愛、深切的理解和足夠的耐性,又怎會孜孜不倦地以孩子作模特,畫個沒完呢?他在文章里這樣地寫出對孩子的讚美和崇拜,試問,又有哪一個大人想得到、做得到呢?

汪曾祺

汪曾祺寫過一篇《多年父子成兄弟》,回憶了自己的父親,和自己如何做父親。

汪曾祺的父親:

父親是個很隨和的人,我很少見他發過脾氣,對待子女,從無疾言厲色。他愛孩子,喜歡孩子,愛跟孩子玩,帶著孩子玩。我的姑媽稱他為「孩子頭」。春天,不到清明,他領一群孩子到麥田裡放風箏。……放風箏的線是胡琴的老弦。老弦結實而輕,這樣風箏可筆直的飛上去,沒有「肚兒」。用胡琴弦放風箏,我還未見過第二人。……他用鑽石刀把玻璃裁成不同形狀的小塊,再一塊一塊逗攏,接縫處用膠水粘牢,做成小橋、小亭子、八角玲瓏水晶球。橋、亭、球是中空的,裡面養了金鈴子。從外面可以看到金鈴子在裡面自在爬行,振翅鳴叫。他會做各種燈。用淺綠透明的「魚鱗紙」扎了一隻紡織娘,栩栩如生。用西洋紅染了色,上深下淺,通草做花瓣,做了一個重瓣荷花燈,真是美極了。用小西瓜上開小口挖凈瓜瓤,在瓜皮上雕鏤出極細的花紋,做成西瓜燈。我們在這些燈里點了蠟燭,穿街過巷,鄰居的孩子都跟過來看,非常羨慕。

這麼巧手的,又喜歡伺候孩子的父親,誰不想要一個呢?

父親對我的學業是關心的,但不強求。……我的作文,時得佳評,他就拿出去到處給人看。我的數學不好,他也不責怪,只要能及格,就行了。……我初中時愛唱戲,……在家裡,他拉胡琴,我唱。我的同學有幾個能唱戲的,學校開同樂會,他應我的邀請,到學校去伴奏。……父親那麼大的人陪著幾個孩子玩了一下午,還挺高興。我十七歲初戀,暑假裡,在家寫情書,他在一旁瞎出主意。我十幾歲就學會了抽煙喝酒。他喝酒,給我也倒一杯。抽煙,一次抽出兩根,他一根我一根。他還總是先給我點上火。我們的這種關係,他人或以為怪。父親說:「我們是多年父子成兄弟。」

這麼平等相待,不擺父親架子的父親,真是罕見啊。

汪曾祺的畫

汪曾祺如何做父親:

我和兒子的關係也是不錯的。我戴了「右派分子」的帽子下放張家口農村勞動,他那時還未從幼兒園畢業,剛剛學會漢語拼音,用漢語拼音給我寫了第一封信。我也只好趕緊學會漢語拼音,好給他寫回信。

為了能和兒子溝通,肯花時間自學一門語言,難得。

我的孩子有時叫我「爸」,有時叫我「老頭子」!連我的孫女也跟著叫。我的親家母說這孩子「沒大沒小」。我覺得一個現代化的、充滿人情味的家庭,首先必須做到「沒大沒小」。父母叫人敬畏,兒女「筆管條直」,最沒有意思。

汪曾祺不擺父親架子,因為他的父親也沒對他擺過這種架子。認為父母不該叫人敬畏,家庭里應該「沒大沒小」,這也迥異於一般中國人對父子關係的認識。受儒家思想影響,大家一般都還是認為父親得有父親的樣子,兒子得有兒子的樣子。父親該怎樣呢?威嚴,端肅,不容侵犯,而兒子見了父親,「筆管條直」,筆直站立,表示恭敬……這真的「最沒有意思」。

汪曾祺還說:兒女是屬於他們自己的。他們的現在,和他們的未來,都應由他們自己來設計。一個想用自己理想的模式塑造自己的孩子的父親是愚蠢的,而且,可惡!另外作為一個父親,應該盡量保持一點童心。

不把兒女當私有財產,而應把他們視為獨立的生命。誠然。還要有童心,有童心,才不是可惡的大人,才可以和孩子成為朋友。

汪曾祺兒子汪朗的回憶:

我和兩個妹妹平時也不怎麼喊他「爹」,就直接叫「老頭」,每次話不投機,他就自顧自跑到自己的小書房裡「運氣」,過一會兒再出來,所以我們家就是這個氣氛。

跟兒女們話不投機,就自顧自生氣去,好可憐的父親啊。

到了晚上我們誰也不準吵他,一吵他就發脾氣,當他心裡有東西的時候,他還是想迫不及待地表現出來的,就好像母雞憋蛋沒窩,我大妹妹總說他又要下什麼壞蛋,後來他自己也接受了這個說法,向大家開玩笑說:「別鬧、別鬧,我要下蛋了。」

對於把父親寫東西說成「他又要下什麼壞蛋」的女兒,到底該怎麼辦呢?沒法辦,那就高興地承認,「我要下蛋了」。

到晚年呢,晚上他就不寫東西了,習慣改變了,晚上睡得早,早上起得早,八點多起來自己先做碗面吃,然後沏一杯茶,坐那裡想半天,然後就開始寫東西。寫不了一會,就給家裡人做午飯,然後睡一會兒午覺,下午寫一點東西或者畫畫,基本上就是這樣一種狀態。

汪曾祺是做菜高手,經常做飯給家人吃,這也是他可以入選好父親的一個理由。

思考題:

1.有一首兒歌叫《好爸爸壞爸爸》,歌詞唱道:「我有一個好爸爸,做起飯來鏘鐺鐺,鏘鐺鐺,洗起衣服嚓嚓嚓,嚓嚓嚓,高起興來哈哈哈,哈哈哈,打起屁股啪,啪,啪啪啪啪……嗯 真是稀里嘩啦。哪個爸爸不罵人,哪個孩子不害怕。打是親來罵是愛,那個才是好爸爸。」爸爸做飯、洗衣嘛,歡迎歡迎,至於打屁股……你以為呢?打屁股的,才是好爸爸?不打不成材?棍棒底下出孝子?孩子到底該不該打?

2.不是所有的爸爸都值得尊敬,有的爸爸還性侵女兒多年呢。所以,如果你覺得自己的爸爸不夠好,沒關係,沒有最差,只有更差。如果一個爸爸完全不值得尊敬和喜愛,就只當他是生物學上的父親好了,你可以擁有精神上的父親,比如一本書,一個作家,或其他。不少人喜歡《傅雷家書》,大抄特抄,你喜歡嗎?從中汲取了怎樣的營養?你有可奉為精神導師的哪位思想家、作家嗎?

歡迎留言做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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