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終於可以這樣微笑著想念你，不再流淚

第367篇原創文章

（ ）

一

爸爸離開我八年了。

一天比一天更確定：我有一個天下最好的爸爸。

很多片段，記憶里那麼清晰。

二

01

我家在一所省重點中學。

學校調查了幾起學生跨校鬥毆的事件，發現參與各方為自己辯護時，都有一句：「不信你去問戴瑋！她見證了全過程！」

校長趕緊去找我爸：「老黑，咱閨女咋跟這些混混玩啊？這涉黑呀！你得管著她點兒，別一不小心不學好了！」

我爸說：「老瞎，別擔心！這孩子像我，從小三教九流廣交朋友。放心吧，她有分寸！」

就是這麼牛。

02

冬天，下了晚自習，穿過漆黑的校園、空曠的操場跑回家， 一進門就叫：「好冷呀！手凍木了！」我爸就把我的雙手握起來。

一下子寒冷就在九霄雲外了。

我爸的手，又大，又暖，不幹也不潮。那個感覺，一輩子都記得。

03

江淮之間的人家，以前冬天不供暖。講究點的，在屋子裡生一個煤爐。

經常，下了晚自習回家，一進門，我爸就用一根筷子挑著個烤得香噴噴、黃燦燦的饅頭遞過來，「你回來了！快趁熱吃！」

我只吃焦兒。饅頭瓤給他。

就像吃紅燒肉，我只吃皮，肥肉給他。

04

我爸總是班主任、年級組長，每天一大早，天不亮，就要起床去學生宿舍盯著學生起床。他起床後第一件事，是敲我的房門喊我起床、然後進衛生間洗漱。

我的房間正對著我家衛生間。

於是，節奏是這樣的：

敲門。「閨女，起床。」

——「知道了~~」

敲門。「爸爸刷好牙了。你起來沒？」

——「起著呢~~」

敲門。「爸爸洗好臉了。你起來沒？」

——「起了~~」

「聽聲音你還躺著呢。」

——坐起來，「真起了~~」再躺下。

「我要下去了。你怎麼還沒出來啊，衣服還沒穿好嗎？」

——「穿著呢。我都穿了五件衣服了。」

「那不是已經穿好了嗎？該出來了啊！」

——「你看，一隻襪子、兩隻襪子、一件毛衣、兩件毛衣、一條毛褲......衣服太多了，還早呢......

「那你快點穿好，自己早操啊，自己早讀啊！我下去了。」

——「好的~~~」

他下去了。

我睡個回籠覺。

05

那年暑假，我爸帶我去洛陽看盧舍那。

路過蘭考，我們乘坐的長途大巴的發動機過熱爆炸了。

一車人哭爹喊娘、抱頭鼠竄。

那一聲巨響發出時，十四歲的我瞬間伸手雙臂抱住了身邊兩個五歲的小朋友。而我爸，在那一瞬間，展開雙臂把自己覆蓋在我身上。

06

我家那幢樓，是學校里第一幢教師宿舍樓，正對著學校的大操場。

在操場上跑步的時候，我可以聽到我爸在家打噴嚏的聲音。

那真是一聲巨響。

一直到十七歲離開家，我都以為，全天下的男人打噴嚏都是這個架式。

07

工作後拿到的第一份工資，給自己買了套人民文學版《紅樓夢》，給我媽買了件衣服，給我爸買了雙皮鞋。

歡天喜地的，非要讓我爸當場換上我給他買的新皮鞋，然後挽著他的胳膊親親熱熱去逛街。

我爸臉上帶著微醺的笑意，胳膊上吊著我，陪我逛了一天街。

晚上，聽見我媽說：「哎呀，你的腳磨破這麼大一塊皮啊！」

我爸說：「不疼不疼，一點兒也不疼。」

08

工作幾年以後，我不聲不響的辭職下海自己開公司了，沒通知父母和家人。

我媽終於知道了以後，焦慮得睡不著覺，嘰嘰咕咕，唉聲嘆氣。

我爸說：「咱這閨女，天生就是一隻愛自由的鳥。她和家鳥不一樣，你想把她關在籠子里，以為是為她好，可是她呆著不開心，你有什麼辦法。就隨她去吧。讓她去闖蕩吧，我們留在籠子里，給她留扇門，最不濟，回來我們養活她。」

三

爸爸離開我八年了。

一天比一天更確定：我有一個天下最好的爸爸。

我爸爸在他三十六歲那年生了我。

我在自己三十六歲那年生了雪。

一天一天又一天，我看見自己身上流淌著他的血。

一天一天又一天，我看見自己生命里他留下的鮮明印痕。

一天一天又一天，我相信自己所做的，也是爸爸曾經想做的。

他在世時，我曾一遍又一遍的說：「爸爸、媽媽，我知道，你們給了我最好的父愛和母愛。我愛你們。我很慶幸是你們的孩子。」

如今他在天國，我依然一遍又一遍的想：「我是多麼的幸運，我是他的孩子、他們的孩子。我愛他們。我也知道他們愛我。」

八年了，我一直努力學習接納。

萬分感恩。

今天終於可以這樣微笑著想念他，不再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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