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媒體版Inside Out：被小情緒綁架的鄙視鏈

新聞 06-19

這是選·美的第804篇文章

【說沈馬】是選·美旗下的吐槽向脫口秀品牌，回顧美國一周時政。

聽說新出爐的俄國報道顯示，ISIS首領巴格達迪已被俄軍空襲炸死，而且在Megyn Kelly和Oliver Stone兩輪採訪之後，普京大帝頻頻出鏡引熱議，這廂川總統卻深陷通俄門n.0（且n≥3），想要滅火卻引火燒身，兩人如此天壤之別，求川總統此刻心理陰影面積？

對此，小說表示：

你們還沒看出來嗎，川總統心情一差就會拿奧巴馬的政治遺產出氣，收緊和古巴的外交關係之後，川總統的心情和發色一樣金光燦燦好嗎？

給美古關係開完倒車後，川總統表示情緒穩定

大家好，歡迎收聽2017年6月19日的說沈馬，我是你們的主持人沈小說。上一周，小說去北京出差，說沈馬停了一期，原本想把摳局和Sessions的國會聽證一併放到這周來做，結果發現，到了本周末，這些大新聞都成了雞毛蒜皮了。原本以為國會棒球場槍擊案會是本周說沈馬的主題，沒想到到了周末又被川總統正式被FBI調查刷屏。沒錯，這就是如今美國政壇的新陳代謝速度，小說我真的是好累哦……

於是小說決定，與其看著媒體天天追著川總統跑，不如我們停下來聊聊媒體。今天小說就來跟大家聊一聊美國當下的四種新聞學姿勢：膽汁質的Alex Jones，多血質的Stephen Colbert，粘液質的Megyn Kelly，抑鬱質的Oliver Stone。

對不熟悉這四位的聽眾，小說先來做個介紹：

第一位，膽汁質的Alex Jones，以下簡稱膽汁肥瓊。

情緒變化劇烈的肥瓊，身上戳個洞估計膽汁能像油井一樣噴你一臉……在主流媒體看來，肥瓊是最不入流的新聞人，他常年主持的一檔名為InfoWars的網路電台欄目。這檔自詡為「真相的前沿」的節目，信息的主要來源是右翼陰謀論網站和右翼網友的腦洞，其主要的論點包括：911事件是聯邦政府的陰謀，Sandy Hook槍擊案是聯邦政府的陰謀，他離婚了搶不到女兒的撫養權不是因為他膽汁太多而是因為聯邦政府的陰謀等等。小說為了這期說沈馬，耐著性子看了幾期InfoWars，額，怎麼說呢……有些本來看上去還算理中客的分析觀察，只要一經過肥瓊那一把拖拉機尾氣熏出來的「煙嗓」，立刻聽上去就像是當街賣大力丸的……不得不說，這也是種才能啊，因為當在節目最後植入廣告環節肥瓊真的開始賣大力丸時，你卻還天真的以為他在播新聞啊！……不，他真的是在賣大力丸啊！！……

片尾植入廣告，缺啥補啥，膽汁肥瓊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第二位，多血質的Stephen Colbert，以下簡稱寇熊，風趣辛辣，是大家都很熟悉的晚間脫口秀明星。

寇熊對川總統的厭惡從來不是秘密，在川總統履新之後，寇熊靠著毫不留情的「辱川」，迅速登頂晚間脫口秀收視冠軍。寇熊的風格相比起他的同行們來，顯然是要傲慢很多，不像小說這樣謙遜低調（啊呸……）。如今收視節節攀升，寇熊在開場獨白中間都加了廣告，其靠「辱川」換來的群眾基礎，也在使節目內容迅速極化。

第三位，粘液質的MegynKelly，以下簡稱凱麗姐。

要按照川總統的說法呢，凱麗姐才應該是多血質的（咳咳……你懂的……），不過穩重隱忍的凱麗姐在小說看來，肯定屬於粘液質的。凱麗姐因為在共和黨第一場黨內辯論時開場就怒懟川總統，大選之後身價暴漲。離開老東家Fox電視台後，凱麗姐移駕NBC，身價暴增到一千五百萬美元。從昔日被Fox老闆性騷擾，到今日NBC風光的首席花旦，懟川普懟出人生新高度的凱麗姐一定明白，人啊，既要看個人的奮鬥，也要考慮歷史的進程啊。

第四位，抑鬱質的Oliver Stone，以下簡稱石頭導。

孤獨而敏感的石頭導，喜歡拍時政主題的紀錄片，小說不想揶揄他，因為石頭導是小說心目中最佩服的幾位電影人之一。在其四十多年的電影生涯中，石頭導奉上了多部極具爭議的經典電影，比如1986年的越戰主題電影《野戰排》（Platoon）中，石頭導就把美軍在越南的行動的盲目、殘酷、混亂和自相殘殺描繪的淋漓盡致。《野戰排》拿下四項奧斯卡獎，為石頭導日後不斷挑戰美國人政治常識的藝術眼光奠定了基礎。

好了……陳述向，吐槽向，紀錄片，陰謀論，原本這四位各自為陣的媒體人，最近因為一個關鍵人物而被串聯到一起，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躺著都能被卷進美國媒體漩渦的俄國總統普京。

故事是這樣的，六月初的俄國舉辦的某個高峰論壇上，凱麗姐得到了採訪普京的機會，成為了NBC為凱麗姐量身打造的「周日晚和凱麗姐一起過」（Sunday Night with Megyn Kelly，小說真的只是逐字翻譯的……）的開篇之作，這嘉賓的身份夠分量吧！夠得上凱麗姐的身價吧！可惜的是，凱麗姐用了她僅有的十分鐘時間，問了一系列蠢破天際的問題，比如：

「所有的美國情報機構的信息和美國媒體都指向俄國，說你們干涉了我們的大選，難道他們都在說謊嗎？」

「俄國大使Kislyak和川普團隊的成員在秘密會面時都談了些什麼內容？」

「你和福林將軍（說沈馬第六期）到底是什麼關係？」

「俄國為什麼那麼不民主？」

……

額……請問，假如真的有內幕，普京會告訴NBC么？如果沒內幕，凱麗姐你這讓人怎麼回答呢？……普京的回答也很乾脆：「你們沒證據」，「他不向我直接彙報」，「我跟他還沒跟你熟」……

說白了，凱麗姐問這些問題的時候，根本也沒有指望對方會給出什麼她不知道的內容，她只是為了刷一把美國媒體的「良心和骨氣」——你看，一介弱女子，敢於挑戰超級大國暴君，我們的新聞人多牛逼！……凱麗姐啊，關於這一點，你明顯還是需要向你的前輩學習一個，咄咄逼人沒問題，但起碼要給對方展示才藝的機會啊！！普京未必背得出葛底斯堡演講，但人家會騎馬冰球柔道射擊擼豹子你這個採訪應該讓給《國家地理》雜誌才對嘛！……

凱麗姐採訪普京，雖然被批無聊，可是風骨也是被認可的，不過凱麗姐的第二期節目卻一下炸了鍋了！因為她的嘉賓不是別人，正是小說前文提到的膽汁肥瓊……

批評者認為肥瓊這樣認為SandyHook槍擊案都是子虛烏有的騙局的人，就不該給他主流媒體的平台，這是為陰謀論抬轎子，也是傷害死難者家屬的感情，畢竟死的好多都是小學生啊！凱麗姐回應倒很堅持：

「我也對肥瓊的陰謀論很反感，但是現在的美國總統看得起他，甚至引用他，給他白宮記者席的席位，那麼多粉絲關注他，我們作為記者就應該去揭示這樣一個沒有一句真話的人是如何壯大至今毫髮無損的？」

凱麗姐這話雖然不中聽，但確實是實話。膽汁肥瓊的推特粉絲數六百萬人，油管粉絲數兩百萬人，這個流量早已經不是綠葉襯紅花的存在了，而是實實在在可以與主流媒體分庭抗禮了。肥瓊也並非一味針對SandyHook事件，而是對聯邦政府和情報機構普遍不信任，伊拉克戰爭這樣的烏龍也確實證明美國情報機構未必可信，既然如此，多一種聲音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呢？小說認為，如果你覺得他說的東西荒謬，把他拉到檯面上來逐條駁倒就是了，裝作一個六百萬人的輿論勢力不存在，這樣自欺欺人究竟是裝傻，還是真傻？

同一周，石頭導上了寇熊的脫口秀，兩人進行了一場寇熊節目史上最尷尬的一次談話，話題的焦點，仍然是普京。起因是石頭導拍了一部四集的電視紀錄片，《普京訪談》（The Putin Interview），該紀錄片在Showtime播出，石頭導是來做宣傳的。為了拍這部紀錄片，石頭導四次前往俄國（甚至大選之後），與普京如影隨形，深聊累計達二十小時，這四小時的紀錄片是精華，包含了對很多大事件（敘利亞內戰，喬治亞戰爭，烏克蘭政變）的俄方解讀，是非常寶貴的一手資料。

然而，寇熊和寇熊的現場觀眾們恨屋及烏，一聽到普京的名字就覺得上火，於是一開場，寇熊就很不客氣。

問：「你想對那些覺得你對暴君太客氣的人說些什麼？」

答：「你不得不客氣啊，兩年的合同，四次去俄國，我得跟上他的日程，他每天工作工作十二小時已經這樣十七年了，我得用我的禮貌，好奇心，還有提問的方式，讓他覺得他是被尊重的，讓他覺得我會給他一個公正的呈現。」

問：「關於干涉大選的問題，你怎麼不追問他呢，這看上去不像採訪，而像是給他一個洗腦宣傳（propaganda）的平台。」

答：【石頭導苦笑】

問：「你喜不喜歡普京，你信不信任他？」

答：「他是一國元首，他保護俄國的利益，這點我是很尊重的。而且我從沒聽到他說美國的壞話，他一直稱我們為夥伴，雖然我們沒有這個意思，但是至今他仍然想要夥伴關係，我覺得他真的想要的。我覺得很神奇的是，他被我們的媒體這麼不公正的對待，但是他始終對我很平靜，沒有憤怒。」【觀眾冷笑】

問：「我想問，你對他有什麼負面評價么」【觀眾歡呼鼓掌】

答：「為什麼要跟俄國敵對呢，我不懂你們這種思維，也許是因為你憎惡川普，所以找個人背鍋。」

問：「憎惡這詞太重了，我只是不明白我們的總統為什麼從來不願意對普京做負面評價，因為普京是個……@#！……*%……@（你們懂的），他把他的政敵囚禁起來，我們美國人真的很難尊重這樣的價值觀。」【觀眾歡呼鼓掌】

答：「我知道他是個社會保守主義者」【觀眾冷笑】「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笑。」

問：「因為這評價太客氣了，所以他們要笑」【觀眾大笑鼓掌】

答：「我要說的都在這四小時的紀錄片里了，如果你們有耐心看的話。他有沒有殺人，我不知道我要怎麼問他這樣的問題，我也看了已有的證據了，如果我相信那是真的，我是會問他的。」

問：「額……感謝你能來，與你對談一直是很棒的。」

其實話說到這裡，小說猜想諸位也已經看出來了，美國媒體的這四種氣質，正對應了電影《Inside Out》中的四種情緒：提振情緒的Joy=寇熊，負責優越感的Disgust=凱麗姐，怒不可遏的Anger=膽汁肥瓊，還有抑鬱敏感的Sadness=石頭導。在電影里，幾種情緒之間達成了有效的平衡，可是在美國媒體世界的現實里，從這次普京的連續兩個採訪中不難看出，美國主流媒體就是實實在在的被前兩者牢牢把控著。

只圖爽快和優越感的人，哪裡懂得如何去應對憤怒與憂傷，哪裡懂得睜開眼去看看電視機之外的世界？對肥瓊這樣大放厥詞不負責任的外行媒體人嗤之以鼻也就罷了，對石頭導這樣替媒體人深入前線做功課，提具有建設性的問題，試圖搭建對話框架的一線工作者，以寇熊為代表的左翼人士竟然也不屑一顧，甚至冷嘲熱諷。別人在做一線訪談的時候，主流媒體成天只知道圍著川總統的推特轉，一個covfefe能扯上一整天。試問在如此混亂不定的世界裡，你卻只能消化廉價的快樂和道德潔癖，這樣的美國人，如何能不被正邪勢不兩立的超級英雄電影慫恿，變成拿起步槍去屠殺與自己政見不合者的兇犯呢？

在這道媒體光譜的兩頭，膽汁肥瓊和石頭導，這兩人在一點上是共通的，那就是對美國的主流媒體和美國的情報機構抱持極大的懷疑。沒錯，這條媒體鄙視鏈，是首尾相銜的一個環，手段有優劣，立場則本就不該有什麼高下之分，各說各話平等競爭就是了。可如今偏偏是最狹隘的人把持著最大的話語權，就像NBC號稱播出的是凱麗姐和普京對話的完整版，可是卻偷偷摸摸的剪掉了一段話。普京在回應凱麗姐關於民主的問題時說：

「我們回想一下佔領華爾街運動，它到哪裡去了？美國的警察和特工瓦解了它，咻的一下，讓它消散了去。我還沒問你：你們美國的民主怎麼樣了？為什麼你倒覺得你有權利問我們這樣的問題？」

這段關於佔領華爾街的評述，在NBC的版本里被切得乾乾淨淨，倒是在俄文版里有存留下來。對此，小說認為，標榜自己在後真相時代堅持真相的美國主流媒體，似乎也只是在遵循Joy和Disgust這樣的直覺，而完全不想承擔具有一點點現實重量的Sadness。做人嘛，還是開心重要……那既然大家都是憑感覺做事就好，膽汁肥瓊和川總統這樣的大嘴巴登堂入室，又有什麼不可理解的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