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兵團—表弟的婚禮

最新 06-19

表弟的婚禮

文/劉琴

【一】

幺姨和幺姨叔從機場出站口出來的時候，我正在接老媽的電話，當老媽問我，接到人沒有的時候，我瞥見了他們。

我對電話那頭說了一句，到了，就掛斷了電話，朝他們揮了揮手。

因為早起和幾個小時的路途，幺姨看上去略顯疲憊，她也朝我揮了揮手。

幺姨叔看上去卻精神抖擻，雪白的短袖襯衣，襯的皮膚更加黝黑，扣子一直扣到第一顆。

他斜挎著一個黑色的長筒在背後，如一名老戰士背著一把長槍，像警衛一樣跟著幺姨後面。

等他們轉出來，我和老袁接過他們手中的東西，朝飛機場外面走去。一路上幺姨叔都抱著那個黑筒，不讓我們拿，也不放在後背箱。

路上，老袁口無遮攔的說，幺姨叔，兒子給你買的什麼寶貝呀，抱那麼嚴實。

幺姨叔，嘿嘿笑著說:沒撒好東西，就是他們結婚的畫。

是的，這是一個X展架，裡面還卷著一副我表弟和弟媳那一人高的結婚照。

這副結婚照，在回團結婚那天我們才看到，新郎英俊瀟洒，新娘美麗端莊，兩人深情對望，遠處的綠襯著近處相愛的兩對新人，安靜而美好。

【二】

他們先回來一步，準備兒子婚禮的。

其實表弟在上海已經舉辦了婚禮，女方家安徽那裡也辦了一場。但是，幺姨和幺姨叔總覺得要回團里再舉辦一場才算了心愿。

表弟是我們團出來的為數不多的博士生，就這個身份，幺姨和幺姨叔就有足夠理由拽了，而且只有辦一場轟動的婚禮才和兒子的身份相配。

表弟畢業後，在上海順理成章工作、找女朋友、買房。

對於這個婚禮，幺姨和幺姨叔籌划了很多年，可以追溯到表弟還沒有女朋友那會兒。

其實，不是籌劃，用想像這個詞更貼切，他們想像著他們為兒子舉辦了所能想像的最豪華的婚禮:在石河子最好的酒店，宴請連隊所有的人來參加；他們甚至還為是一家請一個還是兩個而傷神；去石河子的車輛，人員安排，住宿安排，喜宴喝什麼酒，發什麼煙，酒席是多少錢的標準都想到了。

可是，表弟他們工作都比較忙，只有幾天假期，而且，酒店更是在那幾天無法定到。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通的，或者，表弟是如何說服他們的，最後決定在團里簡單操辦。

【三】

把幺姨他們接到我媽烏魯木齊的家時，所有人已經到齊，我們召開了一場嚴肅認真偶爾主題跑偏的關於如何舉辦表弟婚禮的會議。

經過幾個小時的熱烈討論分配工作如下:

1.由我負責到商貿城去買請柬，拉花，氣球，彩帶，頭車的假花。

2.我爸負責寫請柬。幺姨叔和幺姨負責列名單，算人數。

3.三姐提供那天回團的所有車輛，並負責婚禮當天的攝像工作。

4.大姐負責購買煙和糖。

第二天，幺姨兩就急急忙忙回團里了，他們還有好多事要做，到毛毛飯館訂酒宴；回團訂我們這些人回去住的地方；送請柬。

婚禮的前一天，我們一家老小開著三輛車回到了團里。

八月的135團，午後，陽光熱烈，空氣燥熱，我們一行人去了幺姨定的招待所休息。

下午七點太陽不是那麼大的時候，我們去了毛毛飯館，這裡將是明天宴請親朋好友的婚禮地點。

表弟和弟媳正在門口閑聊，他們也是前一天從上海回來的，見我們過來，表弟熱情的朝我們打著招呼，笑著說，歡迎你們來毛毛大酒店參加我的婚禮。

幺姨嗔怪的笑了一下，說的什麼話呀！對我們說，別理他！

幺姨告訴我們，明天定在這裡舉辦婚禮，因為這裡相對大些。

毛毛飯館在團部中心，飯館不大，但是老闆毛毛在挨著他的飯館旁邊蓋了一件彩鋼板房間，裡面可以擺八張桌子。

只有這裡可以坐下我們的客人，於是，就成了我們的首選。

彩板房裡，橫七豎八的擺著雜亂的桌椅，上面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兩扇屏風倒在牆角，一台大冰櫃放在屋子中間，牆上貼著有點褪色的耷拉了一半字的紅喜字。

老闆毛毛走進來，一臉內疚，特別不安的說:「團里就這個條件，這個房子平時也用不到，明天要有30多度了，我專門訂了一台空調，一會就過來安裝了，不然，明天這個房子8桌人，可是受不了」。

我們趕緊說，沒事，挺好的，挺好的。

然後，我們一群人開始收拾，洒水掃地，擺整齊桌子凳子，沒有用的東西搬出去，大紅的囍字貼了出來，拉花掛了起來，好多好多粉紅色的氣球吹起來鏈接做了一個漂亮的氣球門。

就這些活，我們姐妹幾個幹了好久，姐夫們幹了一會就去打麻將了。

大姐也在去了一趟廁所後不知去向，後來她興奮的回來說在廁所拐角處碰到了中學同學，然後就找了一個地方聊了一會，結果她的同學打了幾個電話，人越來越多，就走不開了，她回來給我們說這些的時候，我們已經接近尾聲。

我的發小，聽說我回來了，跳完廣場舞也拐的毛毛飯館來見我，我趁機讓她幫我們幹活。

當困意襲來的時候，房子已經被我們打掃好了，整個基調是乾淨、整潔、俗氣，熱鬧的氣氛一下就出來了，正是我們要的效果。

135團老街一角

【四】

8月5日，一早，我們就被老媽喊起來，姐姐、姐夫們開著前一天在地磅口洗過的車去幺姨家做準備工作，我則蓬頭垢面的起來往謝紅照像館走，新娘早已到了那裡等著化新娘妝。我要陪著她一起，當個「助手」。

謝紅也是我們以前六連的人，比我大幾歲，幺姨回到團里後，第一件辦的事，就是約好她，給新娘化妝。

早晨6、7點的135團部，已經有不少早起的人了，早餐店門口進進出出，都是準備去幹活的人。

謝紅細緻的給新娘化著妝，同時和我聊著團里的一些趣事，這麼早起來，我竟然毫無困意，聽著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我特別起勁，八卦勁上來，還會追問，然後呢?現在呢？

二三個小時過的飛快，很快新娘妝就好了，明艷動人，襯的我更是面色臘黃，加上我是非的打聽著那些八卦事的眼神，更顯得「鄙陋不堪」，謝紅看了看我，估計是看不下去了，打斷了我準備打聽的下一個八卦，說「給你也畫化妝吧？」，我說：需要嗎？她特別堅定的說「需要。」

好吧，看在你把新娘化的那麼美，你說什麼都對。然後我就把臉交給了她。

大姐的車開過來，將新娘和我接到了招待所等著新郎那群人來接親，老袁也到了，我和老袁，加幾個孩子，還有幾個姐姐做為娘家人陪著新娘，等著新郎，以及姐夫們、男方父母、親朋好人為代表的婆家人來接親。

快十一點的時候，估計人人快到了，老袁在招待所門口把鞭炮鋪在大門口的台階下，擺出一個心型，老袁又抬了一個桌子到招待所門口，在桌子上鋪了一塊紅布，將一瓶伊力老窯和三個酒杯放在紅布上，再讓幾個孩子把著門，告訴他們，要紅包，記得要紅包，要的都是自己的，關鍵是要把好門。

孩子們興奮的叫著，準備迎接紅包的到來。

一陣喧鬧聲後，一行車輛從遠處開了過來，頭車上被裝飾一新，引擎蓋上的塑料大盤花、擋風玻璃上的大紅喜字、後視鏡上的粉色氣球一應俱全，後面的車子，除了沒有大盤花，都放了喜字、掛了氣球。

整個車隊，在135團的烈日下、經過了一片修的被挖的路開到了招待所門口，顯得喜氣洋洋、風塵僕僕。

老袁點燃了鞭炮又沖回到了酒桌前，一行人頂著烈日，每個人都眯縫著眼睛冒著硝煙下了車，硝煙散盡，新郎拿著一把塑料捧花沖在最前面，老袁擋在大門口，大聲說：「你來幹什麼來了？」新郎表弟說：「娶老婆！」，老袁說：「大點聲，沒聽清！」，新郎聲嘶力竭的喊著「娶老婆！」

老袁說：「那麼先幹了這三杯。」新郞直接退下來了，二姨家的兒子沖了上來說：「我來干」，大家鬨笑著。

老袁又裝了三杯酒說：娶老婆不容易吧？表示一下誠意，再來三杯，二姨家的兒子退了下了，小表舅又沖了上來，我來替。

來來回回，搞了五六圈，新郎表弟對替酒的一群人說，我看是沒完了，我們沖吧！話音還沒落，一群人就衝破老袁的酒台到了緊閉的招待所大門前，老袁正準備倒酒，猝不及防，放下酒瓶，張開雙臂開始攔，哪裡擋得住，被兩個男人架到一旁邊後，大聲的喊：「孩兒們，擋好門呀，要紅包！」，五六個孩子在玻璃門內看著外面的一切，用力擋著門，大聲說「紅包！紅包！」

新郞從口袋裡拿出一沓紅包，從門縫裡塞進去，一個個孩子拿上紅包，都忙著看紅包里多少錢，很快潰不成軍，毫無抵禦能力。

遠處的老人們，笑彎了腰。

他們順利進入招待所，又衝到房間內，新娘坐在床頭，等著新郎來找鞋子，沒有懸念，找到鞋子，新郎給新娘穿上，背著新娘一行人熱熱鬧鬧出了招待所坐上了花車。

一行車輛在團部中間轉了兩圈，然後從加工廠出來往六連方向開去，六連是表弟的出生地，也是他成長的地方，而幺姨也一直在這裡生活，種地。

把六連的第條道路都轉了一遍，出來拐回團部。

到了團部，一行車輛來到了幺姨家的樓房下，新郎表弟將新娘背上了樓房。

這個環節結束。

2014年10月和父母在135團

【五】

剩下的一行人，來到了毛毛飯館，準備參加喜宴。

毛毛飯館門口，喜慶的音樂響徹整個團部，彩鋼板房屋門口，打起了一個遮陽棚，鋪上了紅毯，瓜子殼和糖紙散落滿地，幺姨和幺姨叔，在張羅著這一切。

遮陽棚是毛毛借來的，地下的紅毯，是一個遠房的親戚從121騎摩托車帶過來的，音響是從團機關廣播站借來的。

一切都又混亂又熱鬧的樣子。

參加婚禮的人開始陸陸續續的來了，新郎和新娘也過來了，站在遮陽棚下迎接著每個來的客人。

新郎認識所有人親戚好友熱情的打著招呼，新娘大部人都不認識，但仍然在烈日下保持著剛剛好的微笑。

1：30，所有的客人已經到齊，都安排好坐了下來，新郎和新娘在婚禮進行曲的音樂聲中，穿過兩邊的酒桌，穿過兩邊人撒下噴花，和所有的祝福的眼光來到了我們搭好的小台前，小台背面，一個屏風和粉色氣球搭成的小拱門做了背景，那幅有著新郎和新娘歲月靜好、天長地久的X展架噴畫掛在一側。

雖然簡陋，但婚禮的步驟一樣也沒有少，主持人念結婚證，介紹新郎和新娘，新郎和新娘三拜、交杯。

所有的程序，走完，新郎表弟說：我想說幾句。

「今天是我的婚禮，今天請的所有的人，都是看著我長大的，大家都是來祝福我的，今天我完成了父母的一個心愿，我結婚了，大家就當今天是一個聚會，親戚的聚會，老友的聚會，家人的聚會，這樣的機會很難得，大家能在這個聚會上見到多年不見的一個連隊的，是非常不容易的，謝謝大家今天給我這個機會，由我這個理由讓大家聚在了大起，謝謝大家的到來！」

掌聲！

我站在台上，站在他們一側，我看到了幺姨、幺姨叔兩人嚴肅的雙眼噙著眼淚，婚禮已經進行了一大半，他們像一個交了考卷的兩個小學生，最緊張的考試過了，有一絲輕鬆，還有一些不安，等待分數的不安。

我知道，這不是他們理想的那個豪華的婚禮，可以說，看起來很很簡陋，他們是遺憾的，但我們大家都已經盡最大努力已經做到了在團里最好的婚禮，用心的演出，盡量讓有他們最少的遺憾。

誰說，配合演出就是虛偽，有時也是一種成全，愛的成全。

【六】

儀式結束，新郎和新娘挨著桌敬著酒，這時候，新娘已經換上了紅色的旗袍，明艷動人，而新郎已經熱的脫了專門定製的西裝，穿著襯衣進行了。領帶也不知去向，像在家裡一樣招呼了每個客人。

是呀，對新郎來說，這就是像在家裡一樣，這裡沒有工作，沒有出差，沒有上司，只有那些看著他長大的房前屋後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

婚禮結束，人員散盡，一群一群的人，拉著手在告別，汽車一輛輛開走了，摩托車一輛輛騎走了，團部附近的，有的還在繼續喝酒，還在約著下頓酒的時間。

四五點的太陽，好像是更加熱烈了，所有的人，在熱鬧中顯得疲乏。

我在觀察了那麼多的人和事，並且參與前後，也在亢奮中疲乏了，我要找個地方睡一覺。

所有人和我一樣疲乏。

第二天，新郎和新郎就和我們一起回烏魯木齊了，飛機票已經訂好，時間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