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世——父親與我的點滴舊時光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讀到莊子的這句話時，我還年少，覺得三年五年就是漫長的一生。沒想到，一生也短暫到彈指之間。

父親教會我的一首詩

最近的一天中午，我帶著學完鋼琴課的兒子在廣場上玩。一個小學生的社會實踐課程是當小記者，調查問卷有一欄，問題是：「與父母的相處中，最讓你印象深刻的一件事。」

不知道為什麼，從腦海中跳出的第一印象是父親教會我學會這首詩——《清明》。

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慾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

牧童遙指杏花村。

父親教我的詩歌，在我貧窮的童年中種下了一粒文學的種子。

「字是射門錘」

這是父親在教我寫字時常常說的一句話。學前班，他總是手把手教我寫字。小學後，總是幫我用小刀削好鉛筆。記得小學二年級參加鎮上的鉛筆字比賽，本來父親已經給我準備好了鉛筆，可是在比賽的時候，我跟同學換了自動鉛筆，結果比賽沒有得第一名。他知道後，沒有責怪我，說，證明自動鉛筆還是沒有削的鉛筆寫的字好看。

小學時，村裡的學校沒有毛筆字培訓課程，於是父親鼓勵我，去參加鎮上的同年級培訓課。儘管要多花錢，但是他沒有猶豫。只是，隨性的我沒有堅持練習寫字。

如今，偶爾我會臨摹小楷，父親的教誨猶言在耳。

愛心零花錢

初中開始，早飯有時候需要在鎮上的學校旁邊吃。每天都是媽媽給我錢，可是常常爸爸總會多給我一塊錢，讓我偶爾可以買零食吃。到高中的時候，爸爸甚至會多給我20塊錢，他說，如果有時候別的同學請你客了，你可以有錢回請。這樣的愛心零花錢，在當時我們條件並不好的時候，滿滿的都是寵愛，卻又一點都不算溺愛。

記得有一年，父親的菜攤子在鎮上的書店旁邊，每次我去看菜攤子，我都喜歡去書店都兜一兜。父親總問，有沒有喜歡的書嘛，我說有的時候，他就從收錢的筐子里拿10塊錢給我，問，10塊夠不夠買書嘛，不夠你自己拿撒。

父親不過是個賣菜的小販，可是他對於我的零花錢，總是慷慨大方。

對我學習的嚴格要求

從小到大，父親對我的學習要求都很嚴格，每次考試都必須在前三名。我小時候常常理解不了，為什麼啊，考第四名跟第三名又沒有什麼區別。父親有時候會跟我念叨，跟他一起讀高中的同學後來考上大學了，做了比他更輕鬆的工作，不用當農民了。父親覺得，每次考第一壓力很大，所以可以有小小的誤差，但同時又是拔尖的，在大學沒有擴招前，考大學有時候必須是班裡的前幾名，我想父親總是希望我可以保持前幾名，考上大學，脫離農村的貧窮生活和狹小天地。

也許是這樣的要求，我的學習中總是保持著幾分好強。

為我提著板凳跟同學家長吵架

記得我初中時，有個男同學欺負我，在我後背拍了一掌，我第二天早上有點咳血。父親知道後，跑到跟同學家，跟同學家長吵起來了，提著一根板凳，比我見過的任何時候都凶。吵架的內容我現在已經記不清了，但是我還能想起來父親兇巴巴的樣子。

那時候，我甚至有點埋怨父親不好好說話。可是，仔細觀察動物們，當父母親保護自己的小幼仔們時，都是這樣出於本能地露出兇狠的一面，企圖嚇退進攻者。疼愛自己的孩子，都是這樣自然而然。

那些挨打後的笑話

父親的教育方式還是有些粗暴，打我，下手還很重。每次被打之後，我都不開心，憋著氣不說話，吃飯的時候低著頭，默默流眼淚。父親便開始說一些他聽過的好笑的事情逗我笑，於是我常常忍不住，緊繃的臉又掛著淚滴笑著。我現在完全記不住他講的笑話了，可是全家人都跟著笑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這十幾年來，我們還是常常會有固定的一天聚在一起，媽媽會哭，而我會像我小時候被打後一樣，掛著淚笑著，只是我不太敢講笑話，畢竟，在墳頭講笑話真的太不嚴肅了。

幾乎每年，都會在放完鞭炮，燒完紙錢後，在菜花欲開的大年初一，母親都會要求全家人合影留念一張，大概，母親想讓近在咫尺而又遠在天邊的父親跟我們一樣，記住今昔何年，以及我們的成長模樣吧。

清明節時念起的詩，抄經時執起的筆都是父女情緣的再一次延續。

（總第14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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