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大火啟示錄：積重難返點燃民怒 梅姨腹背受敵政局飄搖

倫敦對大火併不陌生。

1666年，那場連燒四天、燒毀1.3萬棟房屋的大火幾乎將倫敦夷為平地。

350多年後，又一場大火炙烤倫敦，並將英國政局產生深刻影響。

英國驚懼，世界震驚

14日凌晨，從睡夢中醒來的倫敦人發現城市天際線中出現一把冒著黑煙的「火炬」——那是被點燃的塔樓「格倫費爾」。

英國驚懼。人們從社交媒體和電視直播中看到現場恐怖情景：火龍囂張地上竄，吞沒高樓，嘲笑那無力的消防水柱；有人曾在樓中搖晃手機燈光絕望求救；母親將嬰兒從10層樓拋下，把一絲生的希望交給命運；負責救災的消防局長說，自己入職29年來從未見過如此大火……

世界震驚。在文明高度發達、精英薈萃之地，人類還是如他們的祖先那樣，無力地敗給自然或人為災難。死亡人數在接下來的幾天不斷上升：6人，12人，30人，58人……有媒體預計，最終死亡人數可能在100人左右。

困頓之際，點燃民怒

這場大火發生在大不列顛最困頓之際，給了英國政治心臟致命一擊。

就在大火前一周，英國大選的結果給了希望借民意領先優勢、擴大議會下院議席數的首相特雷莎·梅一記響亮的耳光，執政黨弄巧成拙，失去了原本的優勢，不得不尋求小黨的幫助；而就在本周，英國與歐盟之間的「脫歐」談判按計劃正式開始，選戰不利的保守黨政府不得不勉強上陣；再加上三個月內遭遇三次恐襲，「屋漏偏逢連夜雨」的英國早已風聲鶴唳、哀鴻遍野。

比大樓更容易點燃的是民憤。火災後數日，遇難者的親朋好友指責政府「預防不力、救援失當、隱瞞真相」，憤怒的示威者沖向地區議會和首相府。

抗議者不少是移民。在他們看來，保守黨政府提出「硬脫歐」、控制移民人數的政策，是對移民的歧視。他們想借著這次火災，發出移民要求平等的聲音。

還有大火遇難者家屬抗議政府救援不力。有人抱怨：「死亡人數一點點報出來，就是要縮小影響，最終讓事情不了了之。」火災現場不遠處，有居民根據對大樓內120套房的住戶逐戶調查，整理出遇難者名單，從幾十人到150人不等。但事實上，一些移民到達倫敦後並未登記，這也讓大火中死亡人數的統計工作始終進展緩慢。

積重難返，政局飄搖

去事發地走一走，就能明白示威者的憤怒從何而來、向誰而去。

建於上世紀70年代的「格倫費爾」塔樓位於西倫敦的肯辛頓。那裡一向是英國富人區的代名詞，英國皇家所居住的肯辛頓宮就在這裡。沿著一座座漂亮的英式別墅前行，抬頭就能望見燒得黢黑的塔樓。塔樓上的居民在政府的補貼下支付相對廉價的房租。

只要看一看大火後沿街張貼的尋人啟事，就能發現塔樓中居住的多是移民與來自非洲及中東地區的少數族裔。正是因為貧困，他們只能住進那致命的高樓，用生命延續「窮倫敦、富倫敦」的悲慘雙城故事。

英國人對貧富差距不滿、對當權者改善民生不力感到憤怒。這種憤怒肇始於國際金融危機對建制權威的損害，積累於中產階級的收入增長停滯，加速於移民湧入與難民危機的衝擊，發作於英國「脫歐」與大選中「黑天鵝」的頻出。

英國政黨也已聽到這「隆隆作響」的憤怒。一向代表權貴的保守黨在英國公投「脫歐」後頻頻顯露出讓人難以置信的左派色彩，提出讓工人利益在公司董事會得到更大體現，限制高管薪資，發展「語法學校」，讓窮人的孩子也能「鯉魚跳龍門」；反對黨工黨更是給英國的貧富差距開出了「極左」的藥方：鐵路與能源系統國有化，取消大學學費……

然而，積重難返，又逢政局飄搖，解決問題難上加難。

悲劇重演，暴露安全漏洞

「格倫費爾」的大火暴露出英國安全監管方面的諸多漏洞。全英約有4000棟類似的高層居民樓，多數建於上世紀50至70年代，許多高樓採用的外牆建築材料與防火通道設計都和「格倫費爾」類似。

英國媒體引述建築供貨商的話說，「格倫費爾」的外牆材料是價格相對較低的不防火材料，雖然在英國符合建築標準，但在德國被列為易燃材料，而美國則在2012年就規定高層建築禁用這種材料。英國人算了一筆賬，採用防火材料，「格倫費爾」的造價僅比現在高5000英鎊。

當地居民組織早就多次警告，大樓有火災隱患，但管理者重視不夠。雖然大樓居民曾經受到一些應急逃生的教育，但逃生者說，大火發生時火災警報並未響起。

居住在塔樓15層、從火災中逃生的薩伊德·阿里告訴新華社記者：「那裡從來就不安全，我們不斷抱怨，但沒人聽……他們會說，你要不願意住在這裡，你就走，去別的地方租房子。」

在2008年金融危機的衝擊下，卡梅倫政府上台後就大規模削減公共開支，造成英國警局裁員，警力不足，也讓人們覺得，政府在樓房安全方面投入不足。

大約8%的倫敦人住在「格倫費爾」這樣的塔樓中，大火讓他們不安。2009年，東倫敦的一座塔樓就曾發生過火災，6人死亡。議會在給出的一份調查報告中建議政府在高層居民樓防火問題上進行改進，但最終並未引起重視。雖然倫敦仍是全球最安全的城市之一，但時隔八年，悲劇重演，讓人遺憾。

劫難之後，走向何方？

災難中依舊有無數的英雄壯舉與動人故事。大火中，一個住在11樓的39歲母親將屋內水龍頭全部打開，並堵上水漏，最終帶著6歲的女兒堅持到了救援人員的到來。火災後，一袋袋衣物和食物捐助湧向肯辛頓，以致於救助站門前掛出「捐助已滿，暫不需要」的標牌。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管理系教授托尼·特拉威爾斯告訴新華社記者，這場大火將深刻影響英國政治，給政府帶來巨大挑戰。

雖然政府已經承諾撥款500萬英鎊用於此次大火的相關開支，但特拉威爾斯認為，要應對大火的長期影響、對類似高樓進行安全檢查、維修，這意味著更高昂的花費，他不知道這筆錢將從何而來？

有人預測，這場大火將讓已經相位岌岌可危的梅徹底下台，還有媒體報道，首相已經開始起草辭職信。

1666年倫敦大火前，倫敦的疑歐、排外情緒嚴重，倫敦人對從荷蘭、法國遷徙而來的難民、逃離歐洲大陸宗教迫害的清教徒早有不滿。但在艱苦漫長的城市重建中，無家可歸者只能相互幫助，災難讓僥倖逃生的人更加寬容，原本使用明火的店鋪被限制，狹窄的街道得以擴建，專業的消防隊也應運而生。那場大火最終讓倫敦變得更平等、更文明。

如今這火劫難後，英國將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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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桂濤

編輯：杜健 徐曉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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