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中國被排除在朝鮮戰爭策划過程之外

文史 06-20

資料圖：中國領導人決策是否出兵朝鮮(油畫)

在《中蘇友好互助同盟條約》簽訂前後，斯大林為了彌補蘇聯在中國東北即將失去的權益，支持金日成發動戰爭武力統一朝鮮，中國是不知情的。中國第一次得到金日成發動戰爭的消息，是在5月13日金日成訪問北京，向中國「通報他們以武力統一國家的意圖」。就是這次歷行公事似的訪問，還是在斯大林的要求下進行的，金日成並不指望得到中國的同意和支持，「因為他的一切要求在莫斯科已經得到滿足」。〔1〕由於事前毫不知情，中國領導人對金日成的通報是感到吃驚的，因為就在兩個月之前，毛澤東在莫斯科訪問，蘇聯根本就沒有談論過朝鮮武力統一的問題。根據羅申向莫斯科的報告，會談當天晚上便中斷了，中國領導人並不相信金日成所說的情況。在當晚23時30分，周恩來來到蘇聯大使館，要求立即向斯大林報告「毛澤東委託轉告」的事項，查證斯大林本人對這一問題的態度，「毛澤東同志想要得到菲利波夫同志(斯大林的化名)本人對這一問題的說明」，「中國同志請求速速回電」。〔2〕

在複電中，斯大林第一次明確向中國領導人表明，蘇聯是支持朝鮮武力統一的。「鑒於國際形勢已經改變，他們同意朝鮮人關於實現統一的建議。」在斯大林和金日成的即成事實的最終決議面前，中國不得不做出了讓步，同意了金日成的武力統一計劃。但相當明顯，中國對這一決定是相當勉強的，會後，相對於金日成的神采奕奕，毛澤東則顯得悶悶不樂。金日成雖然當面向毛澤東說明了朝鮮黨統一朝鮮半島的大體設想，但他並沒有透露過任何更具體的戰爭計劃。中共中央不僅不知道戰爭何時會打響，而且在戰爭打響後也不知道人民軍作戰的具體進程。可見，1950年的朝鮮戰爭，完全是在平壤和莫斯科之間醞釀出來的。具體計劃則是由蘇聯軍事顧問協助朝鮮黨制定的。而中國當時是被排除在這一具體過程之外的。

據沈志華分析，之所以把中國排除在這一過程之外，是因為朝鮮領導人力爭自力更生，取得戰爭勝利，拒絕中國直接提供軍事援助。理由有二：其一是朝鮮對局勢的估計過於樂觀;其二是中朝兩國歷史上存在的特殊關係使得朝鮮領導人對於中國出兵有某種擔心和憂慮，所以金日成不願中國插手朝鮮事務。〔3〕這個分析有一定的合理性，但這個解釋，沒有看到在蘇聯和朝鮮關係上，起主要作用的是蘇聯，更無法解釋為什麼恰恰會是蘇聯在朝鮮武力統一問題上要將中國排除在外。所以，從根本而言，相信是蘇聯在朝鮮問題上對局勢估計的過於盲目和樂觀，認為美國不會介入，北朝鮮能依靠自身實力，在短時間內取得朝鮮戰爭的勝利，而排斥中國介入。

在北朝鮮武力統一問題上，蘇聯最關注的，是美國會不會武力介入。而在此時，美國開始改變遠東政策，在亞洲收縮兵力。1946年6月美國已經完成了從朝鮮半島的撤軍，而這「標誌著美國在亞洲基本上完成了以收縮力量和防線為特徵的戰略調整」。〔4〕莫斯科注意到，美國國務卿艾奇遜1月12日的講話把韓國排除在遠東防禦範圍之外。原蘇共中央朝鮮事務負責人特卡琴科(Tkachenko)回憶說，艾奇遜這個講話傳到莫斯科後，斯大林進行了仔細的研究，這對他的思想產生了重大影響。1950年4月金日成訪問莫斯科時，向斯大林保證美國不會參與朝鮮半島戰爭：北朝鮮將在三天內取得軍事勝利;將有20萬南朝鮮共產黨員舉行起義;南朝鮮游擊隊將支援人民軍作戰;美國對此沒有時間進行準備。斯大林顯然相信了金日成的判斷。正是在這次秘密會晤之後，斯大林最終同意了金日成對南朝鮮採取軍事進攻行動的計劃。〔5〕

斯大林在美國參戰後的急躁表現，也說明蘇聯對美國參戰是沒有心理準備的。7月1日，即在美國國會批准全面介入朝鮮戰爭的第三天，斯大林心情急迫地給什特科夫發出電報，催促加快進攻力度，「南朝鮮解放得越快，武裝干涉的機會就越少」。〔6〕

更為重要的是，斯大林就像艾奇遜所說的那樣，是個相信實力的人。而從當時半島雙方的實力對比看，北方金日成領導的人民武裝力量要明顯優於南方的李承晚集團：金日成擁有從中國東北野戰軍帶去的三個朝鮮族整編師以及由東北野戰軍各部抽調出的數萬名朝鮮族軍人組成的主力部隊，這支由東北野戰軍劃撥出來的約9萬人的軍隊，構成了朝鮮人民軍的中堅力量，他們久經戰陣、驍勇善戰，是基本上沒有戰爭經驗的李承晚軍隊所無法比擬的;另一方面，蘇聯撤軍時，給北朝鮮留下了大量的重型軍事裝備，也使北朝鮮在裝備上佔有一定優勢。相信正是這種優勢，使蘇聯認為，北朝鮮是完全有能力通過閃電戰的方式在短時間內統一朝鮮的，中國的同意與支援都是沒有必要的，只能作為朝鮮戰爭中可有可無的一支後備力量而已，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沒同中國商量，蘇聯就同意了朝鮮的武力統一計劃，而在戰爭爆發後，又忽視了中國對朝鮮戰爭進程的掌握。

在美國軍隊在仁川成功登陸後，斯大林對朝鮮局勢的急速逆轉表現出急躁和焦慮。〔7〕甚至提出直接出動蘇聯空軍，來支援金日成作戰。9月27日，斯大林先是責備朝鮮軍隊的「前線司令部、集團軍司令部和各部隊在軍事指揮方面，特別是在戰術方面犯有嚴重錯誤」，接著又嚴厲批評蘇聯「軍事顧問對這些錯誤負有更大的責任」，指責他們在坦克戰術運用上的「愚蠢」，在情報工作方面的「無知」。〔8〕斯大林的急躁、焦慮和狂怒正是其在朝鮮樂觀願望破滅後的失望表現。

而且，這個理由，還可以解釋蘇聯為什麼在戰爭爆發前後主動放棄了聯合國安理會這個主要陣地。1950年1月，蘇聯代表馬立克在安理會否決其提出的開除國民黨代表的提案後，宣布蘇聯退出安理會，實行抵制，同時指出：在蘇聯缺席的情況下，安理會通過的任何決議都是非法的，對蘇聯不具有約束力。〔9〕蘇聯最初的設想是蘇聯拒絕參加安理會的工作會「實際上將導致聯合國事務的癱瘓」。而此後的四個多月證明，聯合國並沒有因蘇聯的退出而陷入癱瘓的局面。在朝鮮戰爭爆發後，美國將朝鮮問題提交聯合國安理會順利通過了「譴責北朝鮮對大韓民國發動的武裝進攻」的提案。如果說此前蘇聯不相信在其退出後聯合國仍能正常工作的話，那麼在這之後，蘇聯理應重視聯合國安理會這個重要的鬥爭戰場了，可就在第二天6月26日晚(美國時間27日中午)，蘇聯駐聯合國外交官舉行私人午餐會，聯合國秘書長賴伊坐在美國代表格羅斯和蘇聯代表馬立克中間。午餐即將結束時，賴伊告訴馬立克說，他同其他外交官將前往安理會舉行會議，詢問蘇聯代表是否準備參加，並說：「我認為貴國的利益是要求您出席的。」格羅斯聽後臉色煞白，因為蘇聯代表出席會議，無疑將使用否決權。但馬立克搖搖頭說：不，我不去。〔10〕而就在這次會議上，安理會責成聯合國各成員國向大韓民國提供援助，以擊退武裝進攻並恢復這一地區的國際和平與安全。7月7日，又通過了派遣聯合國軍的決議案。蘇聯為什麼會漠視安理會在這場鬥爭中的重要作用呢?唯一令人信服的答案就是對北朝鮮取得勝利抱有莫大的期望。畢竟當時北朝鮮的進攻正一帆風順。而蘇聯代表返回聯合國的時刻也恰恰是在朝鮮軍隊進攻開始受挫後，朝鮮戰局有反覆的危險時，以蘇聯擔任安理會主席為借口回到了聯合國，可惜，那時，聯合國安理會幾乎所有成員國已經就朝鮮問題形成了一系列正式決議，蘇聯的回歸，意義已經不大了。

總之，由於蘇聯的過於樂觀，中國才被排除在朝鮮戰爭決策和施實的過程之外。

參考文獻：

〔1〕沈志華：朝鮮戰爭：俄國檔案館的解密文件(上冊)〔M〕。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03年第381頁

〔2〕沈志華：朝鮮戰爭：俄國檔案館的解密文件(上冊)〔M〕。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03年第383頁

〔3〕沈志華：朝鮮戰爭期間中朝高層的矛盾、分歧及其解決〔J〕。晚霞。2008年1月35頁

〔4〕牛軍：戰後美國對朝鮮政策的起源〔J〕。美國研究。1991年第2期，第64頁

5〕沈志華：毛澤東、斯大林與朝鮮戰爭〔M〕。廣東：廣東人民出版社2003年11月，182頁

〔6〕沈志華：朝鮮戰爭：俄國檔案館的解密文件(上冊)〔M〕。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03年第424頁

〔7〕沈志華：毛澤東、斯大林與朝鮮戰爭〔M〕。廣東人民出版社2003，214頁

〔8〕沈志華：毛澤東、斯大林與朝鮮戰爭〔M〕。廣東人民出版社2003，216頁

〔9〕劉同舜、高文凡主編：戰後世界歷史長編〔M〕(1950-1951)(第六分冊)。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55-456頁

〔10〕約瑟夫·格登著，於濱等譯。朝鮮戰爭——未透露的內情〔Z〕。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