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毛澤東與齊白石的紀實電影說起，談談藝術實踐的三個層次與成為一代大師的必由之路

昨天工作又搞到凌晨，我並不想這樣，不要效仿。早上起來，準備熱點剩飯繼續工作，但問題紛至沓來，早飯一直拖到了12點，變成中飯了。書上說的廢寢忘食，大抵如此吧。

人生是一場修行，路上你會遇到許多人，有的人出現是為了在關鍵時刻扶你一把，有的人則像小鬼一樣纏你、磨礪你的鬥志。本質上這兩種人都在幫你成長。

創立藝術論，建立共產主義藝術村，讓手藝人可以安心死磕，為手藝人保駕護航，這是我創辦日行一刻的初心。如果我能成功，一定是因為我笨；如果我不能成功，一定是因為我還不夠笨。

如果直到生命終點，都實現不了，也沒有什麼遺憾。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堅信藝術論基本原理是正確的，我也足夠勤奮，如果這都無法成功，那就把我變成一個勵志故事，激勵他人吧。

從齊白石撕畫說起

電影《毛澤東與齊白石》，演員後拍的記錄片：

騰訊上只有預告片，完整的在這裡：http://w.url.cn/s/AGuG53p

在這個電影中，有一個細節，齊白石畫鴿子，畫完以後掛在繩子上觀摩，不滿意，生氣，撕了。

夏文珠問，畫的挺好的，怎麼撕了？

齊白石說道，好在哪兒，只有外形，沒有神韻，是死鴿子。

齊白石說的神韻指什麼？

齊白石作品

在這幅鴿子主題的作品中，大片紅葉向左下角垂下，鴿子亦向左下伏縮，鴿子與紅葉相互呼應，神韻就在這裡。

在畫里出現的線條、顏色都是喚醒觀者常識的虛像。你看這些東西有反應，是因為你認識這些東西。給一個剛出世的嬰兒看，他是沒有反應的，更談不上美的體驗。

畢加索作品：格爾尼卡

看畢加索這幅享譽世界的名作，你更能理解我在上一段中說的"在畫里出現的線條、顏色都是喚醒觀者常識的虛像"。

美是在N層的分歧與N+1層的統一，審美是主觀意識參與的客觀活動。書畫也好，篆刻也好，它們能發揮作用，觀者的常識層起了很大的鋪墊作用。

藝術作品要想出神韻，必須去除「俗」味，達到「凈」的境界。

在上一篇齊白石的寫意篆刻鑒賞一二中，我說齊白石的一幅篆刻作品「臟」。「臟」即是「俗」，「俗」是新手作品的常態，大師的作品「俗」，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藝術實踐的三個階段

篆刻修行有三個階段：散，俗，凈。

1）散

作者不詳，來源於谷歌

這是初學者的第一階段，散。美來源於在N+1層的統一，這幅習作在章法、篆法、筆法、刀法上均未達到統一。是初學者的典型特徵。

2）俗

金石印坊創始人庵角山人篆刻，釋文：金石印坊

這幅作品便是「俗」。當在章法、篆法、筆法、刀法諸方面持續努力之後，會在某個方面或多個方面達到統一。按藝術論基本原理，丑是N層的統一與N+1層的分歧。在某個層面過於統一，表現出來的便是俗。

「俗」是新手作品的典型特徵。從初學者上升到這個階段需要經過大量的練習，能耐得住寂寞，還要有一定的悟性。悟性可以幫助初學者作取捨判斷，不會被「一會兒統一、一會又不統一的原則」搞懵。在通往藝術殿堂的大道上，大多數都懵在了這個階段。

「俗」被鄙視，但能把篆刻刻出「俗」味，也是件了不起的事。

好友默石軒主篆刻，釋文：登懷

「俗」並非指常識意義上的俗，這幅作品也是俗。俗是由於在諸方面達到了統一，使作品面臨了新的挑戰。

在篆刻上，圓朱文最顯技巧功底，一般小白見了，覺得「刻的真好」，因為他做不到。但歷代傳下來的大師作品，是沒有圓朱文風格的。相反，看到一些看不懂的作品，小孩子亂塗一樣，小白說「這不是藝術」，因為他自視也能做到。

大眾說好的東西，一定是不好的。藝術的審美標準拿握在少數人手裡，這是拍賣會上作品飆高的根本原因。有些人真懂，有些人用錢證明自己真懂。

有些東西你看不懂，因為你的認知沒有達到那個層次；有些東西你看不懂，卻是年青藝術家裝逼，癩蛤蟆趴公路，冒充迷彩小吉普。

誰真誰假，時間是唯一的檢測標準。待從初學者進入愛好者之列，普遍都推崇對古貼的臨摹，因為那是經受了歷史考驗的真東西。

真正潛心修行幾年的人，是不敢稱自己是藝術家的，更不敢稱大師。大師是像齊白石那樣的人，達到一定境界並有獨特創新的人。藝術家略低，是達到了一定境界正在嘗試創新的人。一般他們自稱藝術愛好者，已是很狂妄的自稱了。當你遇到一個人，他說自己是愛好者，那他是真正修行藝術的人；他如果說自己是藝術家老師甚至自稱是大師，那是未窺門徑的初學者，你可能需要從其它方面找找他吹牛的原因。

3）凈

齊白石篆刻作品，釋文：人長壽

這是藝術的第三階段，達到了「凈」。「凈」是相對於第二階段的「俗」而言的。是俗是凈，取決於做為矢量的美，在對觀者常識層的影響上，誰佔主導作用。

當在章法、篆法、筆法、刀法諸方面達到和諧統一之後，再次又回到不統一，但又在更高層次上達到了統一。這便是「凈」。是藝術家追求的爐火純青的境界。

小白講，這些筆畫刻的粗細不一、歪歪扭扭，還不如上面的圓朱文好看。這句話暴露了小白的審美水準尚處小學水平。正因為小學生們這樣想，大師的「凈」才能發揮作用。

只有讓觀者首先看到的是不統一，細品之後又感到了統一，這樣才是大美。真正的夠得上藝術家的愛好者，都在這個層次修行。大多數自稱藝術家的，只是在冒充這個層次。

齊白石說，「藝術在像與不像之間」。這「像」便是去除了第二階段「俗」味之後的「凈」。齊白石將這一句話發揮到了極致，成為了一代大師。少數人都死在了從「不像」通往「像」的路上，一生痛苦精神尤嘉。大多數人沒領悟這句話，他們認為路邊藝人畫啥像啥就是美，一生可悲未諳真諦。

非獨篆刻如此，所有藝術實踐，都是這三個層次。

齊、吳篆刻風格對比

吳昌碩性格儒雅，一生臨石鼓文，以書入印，篆刻風格意蘊內斂，成就了他在近代篆刻史上的大師地位。若不是僅活到60+歲，成就更佳。

吳昌碩作品，釋文：寓庸齋

吳昌碩作品，釋文：我愛寧靜

這兩枚篆刻作品，一朱一白，在篆法、筆法上石鼓文意味濃厚，達到了「凈」之境界，是吳昌碩的代表作之二。

為了去除「俗」味，達到凈界，吳昌碩在刀法上使用的殘破效果幾臻化鏡。他將石鼓文年代久遠的斑駁與篆刻的金石味在筆法上統一了起來，這是吳昌碩創新的地方。這種技巧需要長年練習，且要有一定的悟性。一任線條平整不行，像小孩子一樣亂戳也不行。

齊白石作品，釋文：私淑何人不昧恩

與吳昌碩對比，齊白石事不巨細，他的篆刻自成單刀一統，白文尤勝朱文。章法大刀闊斧，酣暢淋漓，刀法橫衝直下，單刀很自然的一邊毛一邊齊，避免了吳昌碩像筆法上做殘的麻煩。毛的一邊凸顯了另一邊的剛勁，齊的一邊襯託了另一邊的婀娜。單刀畫戟一路，在這個頂峰上很難有人再超越齊白石。

這是《天發神讖[chèn]碑》，整篇充滿了鐮刀畫戟，齊白石從中取了闊刀的意韻，但在筆法上擯棄了圓筆，以曲寓直，在刀法上使用單刀直衝，擴充增強了這一神韻。

所有藝術作品，在形式上達到統一隻是初級水平，在神韻上達到統一才是上上之品。

如何修成一代大師

若論創新，吳昌碩其實遠不及齊白石。

吳昌碩只是將從石鼓文中學到的東西，搬到了書畫、篆刻中，就成了一代大師。不是厚古薄今，而是很多東西，今天我們有能力創造的，古人早已有這個能力創造。能經受時間檢驗的，才是真的藝術。

齊白石性格無論小氣也好，喜歡年輕姑娘也罷，他活的很真，不拘小節。齊白石第一次見演員新鳳霞，直盯著人家看，說「你長得好看，我就是要大大方方的看」。齊給人刻印都是明碼標價，先潤後刻。有人請他畫蝦，潤費差了一些，他就只畫半隻蝦，一半隱沒水下，絲毫不顧水是透明的常識，此刻金錢原則戰勝了藝術原則。

齊白石從趙之謙那裡學刀法，從鄧石如那裡學章法，從《天發神讖[chèn]碑》、《祀[sì]三公山碑》學篆法，並將自己晚年在大寫意國畫變法中的成功秘訣應用到篆刻中，不拘一格，錯字想用就用，別字想借就借，生字想造就造，成了近代中國最偉大的藝術大師。

所以，若論創新，齊白石遠勝吳昌碩。在上一篇齊白石的寫意篆刻鑒賞一二文章中，你看齊印有那麼多敗筆，就是直接的證明。不創新怎會失敗，愛惜美名固步自封才是懦弱可恥的行為。

從第一階段到第二階段很容易，付出一萬小時的努力就可以了。從第二階段到第三階段，需要一點點靈氣，將這種靈氣與自己生來的性格相結合，灌入到作品當中，才有可能修成大師。

當然，成就大師還有一條非常重要的前提，就是要長壽，要有足夠長的時間折騰。如果齊白石60+掛了，還談什麼衰年變法。吳昌碩輸在活的太短，齊白石比他多活了20年。將齊最後20年掐掉，成就未必大過吳昌碩。

至於其它的，齊白石有貴人相助，這是外因。首先是齊白石的藝術達到了一定層次，才會有像毛澤東徐悲鴻這樣的貴人相助。還有，齊白石立足民間，畫符合時代精神的蘿蔔白菜，這是個人愛好與時代需要的巧合。外在因素不是修行取捨應該考慮的第一因素。如果懷疑毛澤東推崇齊白石，是因為政治需要，那麼徐悲鴻，陳師曾對齊白石的推崇又當何論。

給篆刻初學者的一些具體建議

談不上具體建議，因為我自己也是一名初學者，僅是提出來和大家探討。

1、像

學習篆刻，第一步首先要明確自己的性格，你是疏狂性格，還是謹慎性格。如果是前者，在開始階段就大量臨習圓朱文印、臨習規整一路的名作；如果是後者，就臨習寫意一路的名作。

臨的像，是這個階段唯一的要求。不是神似，僅是形似。圓朱文很好臨摹，難臨摹的是吳昌碩一路的寫意作品。他的那種獨具匠心的殘破筆法，不具有一定的耐心和悟性，是無法臨到精髓的。但吳的這種技巧也是最容易臨的，執行容易，有效很難。

2、不像

在過了第一階段之後，要反過來，大量閱讀、臨習與自己性格同路的作品。吳昌碩一生選擇了《石鼓文》，齊白石選擇了《天發神讖碑》，你選擇什麼，一定要遵從內心的決定，是從內心發出的真正的愛。

人的審美也是會變的，年輕時覺得愛的不行的東西，可能年紀大了就不喜歡了。齊白石年輕時喜歡趙之謙的《二金蝶堂印譜》，老年更喜歡《天發神讖碑》。

在臨習這些作品的時候，吸取的不再是技巧，而是神韻。臨摹追求的也是神似，並非形似。將吸取來的神韻按自己的真性情鑒別一下，喜歡的，運用到自己的作品中去；不喜歡的，摒棄。

一個虛偽的人，思考問題習慣了彎彎繞的人，是註定成不了一代大師的，因為他不真，僅此一條就否了。和真正喜歡藝術的人做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他們愛你便是愛你，憎你便是憎你。一個真正藝術家的拉黑，勝過一百個虛偽者的圍觀。

通過這個階段「不像」的修鍊，使自己的作品去除「俗」味，達到「凈」界。

3、要避免的問題

1）在開始練習時要避免臨習假作、偽作。錯將垃圾視作營養汲取，不是修行，是摧殘。並非每一個大師的作品都是精品，也並非流行的、媒體推薦的就是好作品。老師在這個階段至關重要，他可以把你領進正確的門。

很多家長小時候沒學過藝術，就逼孩子學習。但是很多藝術培訓機構，他們招來的那些老師，都是藝專院校畢業後找不到工作的人，對藝術未必有什麼真知灼見。他們最擅長的就是拿考級、拿媒體、拿職稱說事。盡信他們所說，就是花錢請他們一同摧殘自己的孩子。

2）在開始練習時要避免臨摹與自己磁場相近的作品，要注意保護自己的本性，同時努力拓寬其它可能。對自己的認知是一輩子的事情，有的人自認為了解自己了，只是被慾望蒙蔽了。

如果缺乏正確指引，人很容易在鮮花和掌聲中迷失方向。人像驢子一樣，有時候只是因為幾個沒有意義的贊，就變得不那麼堅定了。

3）不要急於創作

做為一名藝術修行者，在每個階段的需求是不同的，必須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實事求是的對待。開始要反臨，後來要正臨。久而久之，厚積才能薄發。

如果把藝術創作視為賺錢的工具，就很難體現自己的真實水平，也不利於修行。齊白石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他自留的閑章多是精品，給人刻的字章多是粗製濫造。不是我故意黑他，參見齊白石的寫意篆刻鑒賞一二中的齊印鑒賞。

後記

這是個藝術低迷的時代，經過幾十年的改革開放，人民的物質生活豐裕了，但是國民藝術文化水平，甚至比民國時期還要低一些。看看朋友圈、今日頭條哪些文章最熱，就知道整體水平有多低。對於90後、00後，他們的主要問題不是缺生活物資，而是迷茫，缺乏人生道路上的指引。

我也不能給他們以指引，畢竟我的人生目前來看就是失敗的典型。現在社會鼓勵年輕人創業，但並非做一個像馬雲俞敏洪那樣的成功企業家才是實現人生價值的唯一方式吧，對於那些不適合創業的90後00後，對於哪些思想愚鈍應對不了商場風雲的人，不妨考慮做一名藝術家，一輩子簡簡單單，也能受人尊敬，齊白石的社會價值不一定就比馬雲低吧。

俞敏洪創業早期，他的業務員被競爭對手惡意捅傷，他為了周旋與人喝灑，拼到吐血拉到醫院急救5小時才醒。考慮到商場競爭的殘酷，在商人與藝術家之間，所有家長都希望孩子當一名藝術家。

在未來30年，中國肯定會出現一批卓越的藝術家。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但肯定會出現。連畢加索都對齊白石的畫敬佩不已，傳統藝術的魅力才剛剛喚醒。

互動

畢加索（1881-1973）是立體派繪畫的旗手，是現代藝術的創始人，西方現代派繪畫的主要代表。他是歐洲現代美術最具創造性、影響力的大師。

上文中畢加索的名作《格爾尼卡》是怎麼來的？

1937年4月，畢加索接受西班牙的委託，正在創作一幅裝飾壁畫。德軍法西斯轟炸了西班牙北部小鎮格爾尼卡，三個小時，小鎮夷為平地。畢加索義憤填膺，以此作為題材創作了《格爾尼卡》，充分表達了老畢對戰爭的抗議和對死難民眾的哀悼。

那麼，這壁超現實主義、立體主義、抽象主義代表作品《格爾尼卡》是怎麼創作的？畢加索用了什麼手法？

附「藝術論基本原理」全文：

分歧是宇宙的常態。美是在N層的分歧與N+1層的統一，美是矢量，美是一切事物產生、存在和發展的原因。丑是在N層的統一與N+1層的分歧；丑亦為矢量，丑是一切事物病變、衰退和消亡的原因。

層是人類可以感知的存在之於大腦的映射。凡層必有存在與之對應，反之亦然。平行的層內規律，存在同比性質，這是相對性原理。在某個層次上，對於某個問題，起決定作用的美只有一個，這是美是矢量的另一種描述。

有人講我在胡說八道，本身罵都不是搞個原理出來。我不怕爭論，我只怕冷漠。理越辯越明，歡迎留言斧正。在本號「哲學李論」回復「社群」，加入修行公社微信群，與其它藝友一同修行，共同實踐完善《藝術論》。

題圖來源於谷歌 CC BY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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