諮詢師手記——父愛如山

最新 06-21

（第128篇）

在形容父愛的辭彙里，有一個詞我印象極其深刻，那就是「父愛如山」四個字。每當想起這個詞，我就會想起一個老人。

那大概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快下班的時候，我的診室被輕輕地推開。一個頭髮已經花白的老人走進來，他看上去六十多歲，面容消瘦、表情凝重。坐下來，他從包里拿出一疊信紙，上面寫滿了遒勁有力的毛筆小楷。老人是市級書法協會的負責人，寫得一手好字。仔細讀來，上面是他對女兒病情的詳細記錄。老人的女兒那一年30歲，是一名內科醫生，四年前診斷為精神分裂症，目前已經無法工作，雖然沒有辦理離婚，丈夫卻在一年前辭職後不知去向。老人帶著有病的老伴，還要照顧女兒以及兩歲的外孫女。可以想像他的艱難。

可是老人自有一種儒雅和堅毅。他慢慢地述說，以前女兒能夠按時服藥，病情比較穩定，還能夠幫忙照顧一下孩子。近兩個月，她的病情發生了變化，不承認有病、拒絕服藥，而且變得敏感多疑。比如老人要去商場給孩子買奶粉，女兒懷疑有人跟蹤監視這個家庭，怕提前說出奶粉的牌子和買的地點，會有人提前做手腳，在奶粉里下毒，所以每次都要求老人到了商場以後再打電話，還常常指揮老人在商場轉好幾圈以迷惑跟蹤的人。諸如此類的事情讓老人疲憊不堪，他意識到女兒的病情加重了，因此前來求助。怕自己記性不好說不清楚，還熬夜寫了詳細的介紹（不能讓女兒看見，所以只能在大家都入睡以後寫）。雖然是描寫女兒的異常表現，字裡行間卻流露出一個年老的父親對成年的女兒不離不棄的愛。我非常感動，經過思考，給老人建議用一種口服液給女兒放在食物里暗服，藥物名稱是：利培酮口服液，無色無味，很適合給拒葯的患者治療。而且療效也安全可靠。老人非常感謝，要求留下我的電話以方便聯繫。

三周以後，老人給我打來電話，說女兒的病情得到控制、又能夠幫他做一些家務了，非常感謝我。在一年的時間裡，老人會規律地來取葯。每次都衣衫整潔、彬彬有禮，他對家人的愛和擔當讓我肅然起敬。治療快兩年的時候，老人的女兒查出了癌症，老人把老伴和外孫女託付給鄰居照料，自己帶著女兒去北京、輾轉治療了半年，女兒還是去世了。我在診室再見到他的時候，老人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很多，背也彎了，花白的頭髮全都白了。他是來商量，關於女兒的死亡，如何向不到四歲的外孫女解釋。最後老人決定暫時不說實話，對孩子說媽媽出國去治病了，等孩子大一點再說。

為了讓年幼的孫女能夠感受到母愛，老人開始用媽媽的口吻給孩子每個月寫一封信，隔一段時間給孩子寄禮物，說是媽媽從國外寄來的。他常常給我打電話，問孩子越來越大了，怎樣寫信更恰當、買什麼禮物合適等。有一次，老人打來電話，說事情瞞不住了。孩子上一年級了，有一天放學回來說「姥爺，我媽媽是不是早就不在了？我常常想，就算媽媽真的不在了，有姥爺疼我，我也是幸福的……」說到這裡，老人已是泣不成聲。

現在，那個孩子應該已經小學畢業了吧，不知道老人的近況如何。我時常會想起他那一頭的白髮和慈祥的眼神。這是一個如山一樣的父親，用柔韌的父愛堅持與命運周旋，不抱怨亦不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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