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官窯美人》
作者簡介
程庸:詩人、作家,古陶瓷鑒定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古陶瓷協會會員,著有長篇小說《官窯美人》。長期從事海外文物迴流及鑒定的工作,海內外多所大學做中國陶瓷文化傳播世界的演講,幾家電視台鑒寶節目專家組成員。著有《蓬帕杜夫人的珍藏》《國風西行》《晉唐宋元瓷器對比真贗鑒定》文物專著。
《官窯美人》簡評
《官窯美人》以豐厚的古玩文物知識和精彩的收藏拍賣內幕,渾然融入懸疑橫生的好看情節。作者程庸,為滬上媒體古玩、讀書版編輯。身為古陶瓷學、文物學方面的專家,也是文字練達、學養深厚的詩人,他以實驗性的筆法創作了該書。書中前所未有地沒有出現一個「的」字,卻絲毫不影響語言的暢達。評論家程培德認為,《官窯美人》的無「的」文本,顯現了作者回歸古典,回歸海派語言的一種努力。上海博物館館長陳燮君,則評論該書「以文字為橋,引領讀者走入了關涉古董收藏鑒賞的深邃世界。」
具備驚人深度和豐厚知識的古玩收藏小說
具有好看的情節演進,蕩氣迴腸的宏大敘事
開創性詩意文字,無「的」小說實踐中文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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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茗沁洗完澡,換了衣服,躺在床上抽著煙,兩眼盯著老洋房照片。看了一會兒,他把照片拿了下來,放在角落邊。他相信這個港商懂行,從港商怎麼看瓷器就發現了這一點。瓷器玩到宋五大窯,應該是老玩家了,瓷器如何上手,都會形成一套固定手勢,嫻熟而自然。看這一類高檔瓷器,必定過一下固定程式,過去對於貴族人家而言,也是必修課。比如左手托住底部,右手捏住瓶口,然後通過右手轉動,把瓷器釉面看了。其次是看口部,通常把瓶子豎直,同樣轉動一圈。最後是檢查一下底足,如果是高手,底足也用不了看。但看底足時,習慣用右手托住口,左手把底足托起就可見到全部。而這位港商兩手捧住貫耳瓶像是捧遺像,只用眼睛上上下下地瀏覽一遍,背部也沒有看,更不用說底足了。這樣打量瓷器顯然是敷衍了事,漫不經心,這隻有一種解釋,這件東西不上眼。但這個人曾帶一大疊錢來買貫耳瓶,他不可能是外行。
李茗沁昏沉沉地,往事歷歷浮現在眼前,這場發財夢做到今天,徹底破滅。但他堅信原來能賺錢,只不過讓洪長仁給攪了。這樣想著,心裡發誓,我不會罷休。他起床,拿起話筒打給了高鼻子,先敷衍了幾句,問修內司瓶子還要不要?高鼻子說他已經知道了,這個瓶子讓公安局判了死刑,是仿品。他說你怎麼能相信公安局?高鼻子說問題是現在誰都知道這是一個仿品,即使是真貨,也賣不出價格,而且還聽說是狸貓換了太子。掛了電話,李茗沁更是咬牙切齒,老街上都知道狸貓換了太子,我還抱著這個假瓶子睡覺。
母親進來見被子不疊,內衣像天女散花,說已經什麼時候了。李茗沁沒有搭理母親,母親說你起來吧,李茗沁起床,坐在沙發上。母親很快整理好床,說要養成好習慣。正在這時,皎皎進了屋,臉一下子拉下來,說我自己來整理。母親愣了愣,沒料到媳婦會突然出現,不說什麼,就回到隔壁房間。
李茗沁起初沒有注意,但看見妻子重手重腳,問你怎麼啦?皎皎不吭聲。他低聲說她畢竟是我娘,你怎麼能這樣對她?皎皎回答不要她多管閑事。李茗沁說她不是為了我們好?皎皎撅起嘴巴,我不要人管!皎皎打開大櫥,見到貫耳瓶躺在一邊,說不值錢也要放放好。李茗沁問你怎麼知道不值錢?皎皎冷笑道,這還用問,如果賺了錢,你早就嬉皮笑臉地報功了,我一進來,見你像落水狗,垂頭喪氣,就知道了,而且瓶子丟在這兒,不是明擺著嗎?下大雨,也不來接我,我已經後悔,太匆忙辭職,工作沒有保障,還要受氣。李茗沁開始還有點惱火,聽了這話故意笑起來,我哪裡給你受氣?你不要神經過敏,這是兩碼事,這個傢伙出價太低,離一百萬還有距離。皎皎看了看丈夫,疑惑道,你不是說低一點無所謂?李茗沁說這個價隨便什麼人都會要,你放心,遲早能賣個好價錢。他說完,把貫耳瓶重新拿出來放在床頭柜子里。皎皎朝牆上瞥了一眼說,我看靠不住,老洋房照片也拆了。李茗沁暗暗罵,這娘們!什麼都瞞不了她。他取出鏡框,說釘子不牢了,想重新換一個。他找出釘子與榔頭,一會兒把老洋房照片掛了上去。皎皎看著,愣愣地問,難道還有希望?李茗沁道,什麼話,本來就有希望。皎皎說算了,不指望這破瓶子了,就建議還是把房子賣了,李茗沁愣愣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生出這個念頭,好端端在這兒住,為什麼要賣掉?皎皎拿出幾張報紙,你看,都是房產廣告,老洋房價錢直線上升,我們這種房子雖不算老洋房,是新式里弄,賣價也不錯,比普通新公房高多了,趁價位高,賣了,再買新房。李茗沁拿過報紙,依次看了廣告,新里已經漲到一萬多一個平方。他又翻到老洋房,心裡一動,見到長樂路同類型洋房,一套已經要價七百萬了。不過一兩年光景,已經翻了兩倍。皎皎在旁攛掇他,你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他說,可以考慮考慮,不過這種買賣不是很容易,又很折騰。皎皎說不折騰,無非是搬個場而已。價錢我也算過了,還可以賺。李茗沁問怎麼賺?皎皎回道,房子賣掉兩百多萬,然後買兩套新公房,一套兩室一廳,一套一室一廳,還可以餘下幾十萬。再說已經是2000年了,新千年,也讓我們改觀一下環境。李茗沁看著她,暗暗發笑,閑在家裡倒研究起了房產,這個說法也不無道理。他有意無意地嘲諷道,你不知道,在國外老房子都很貴,也很有檔次,我們這兒房價也漲得很快,過去不當一回事,眼下許多人醒過來,都知道住老洋房顯示身價,老洋房下來,就是新里了,新里比新公房檔次高多了。雖然沒有花園,但結構也很堅固,裡面格局與洋房差不多。皎皎聽了不高興,說你不誠心,結婚前你答應過,說話不算數。李茗沁說老房子不能動,等賺了錢,另外買房子,你滿意了吧。皎皎說要等到猴年馬月。李茗沁道,這樣吧,我跟母親商量商量,她畢竟是戶主。皎皎說她肯定不會同意。李茗沁說你別急,等她高興時再說。皎皎倒上了心,這些天,想方設法讓婆婆開心。每天一起早,就打掃房間,走路輕聲輕腳,說話柔聲細語,做飯做菜,特別講究,總之樣樣順著婆婆。婆婆倒也容易開心,見媳婦勤快,就老微笑著。
李茗沁與母親說了,先是轉彎抹角,然後直接點題,母親立即否定了。
「這些年老房子行情一直看漲,現在賣掉不划算,隔壁兩兄弟說,這一片老房子要是掛了銅牌,房價一定會升。再說老房子有許多優點。」
「有什麼優點?」皎皎接過話問,「下雨天發潮,採光又不好。」
「下雨天有一點潮很正常,雨水多嘛。你來李家時間也不短了,真沒有感覺到許多優點?比如朝向很合理,冬暖夏涼。」
媳婦笑了,細聲細語道:「媽,這早就不是問題了,什麼冬暖夏涼,現在都是空調。」
「這種老房子品質好,幾十年下來,從來沒有什麼損壞,管道好,一擦就亮。新公房管道質量差,用幾年就生鏽。」
「這是個別現象,新公房質量肯定要好於老房子,一個用了幾十年,一個是剛剛造好,怎麼會不好呢?」
「新舊不是衡量標準,現代人幹活偷工減料,施工質量差,才是關鍵。」
媳婦聲音響了:「這也是個別現象。」
婆婆見媳婦有些兒著急,微笑道:「我這樣說,不是反對你們住,你們當然可以住新公房,我可以貼一點錢給你們,你們自己去買吧。我住慣這兒了。」
「不是我要怎麼樣,你兒子結婚前就答應過,要買新公房給我住,他說他有幾百萬。」
李茗沁本來在旁邊不吭聲,他知道不論幫誰,自己都不願意,索性讓她們去,此刻見情況不妙,就把皎皎拉到了陽台上,說遲早要買房子,你不要急。皎皎說,我急什麼?你母親不講理,明明知道我們沒有錢買房子,還存心氣我。
這一次爭論,婆媳倆產生了疙瘩。皎皎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做家務重手重腳,吃了飯,也不立即把桌子擦乾淨。母親總是設法避開她,不跟她當面碰撞。
為了安慰妻子,李茗沁陪她到房屋交易市場逛逛,讓她過過癮,就發現新里確實交易活躍,價錢不斷攀升,前幾個月一套上下兩層,一百二十萬,現在已經標價一百四十萬了。買方企業老闆居多,有海歸派,還有不少老外。李茗沁不停地勸慰,我說話算數,等有錢了,買新房給你住。皎皎冷笑道,我看你永遠買不起,我明白了,你一開始就在騙我。李茗沁皺了皺眉,你別胡說。
洪長仁來電話,笑嘻嘻說你別急,好東西總會有人要。李茗沁懶得跟他說話,沒有回答就掛了話筒。電話鈴又響,他拎起,洪長仁說我還沒有講完,你就掛電話?李茗沁突然聲音高了,你還要放什麼屁?!洪長仁道,你急什麼?我不是在想辦法?如果有人願意出十萬買貫耳瓶,你願不願意出手?李茗沁聲音低下來,十萬少了一點,二十萬吧。洪長仁道,你考慮一下。李茗沁掛了電話,轉過身,見皎皎站在門口看著他,手裡拎著塑料袋,裡面裝著青菜、魚肉。
李茗沁有些尷尬:「這麼快就回來啦?」
皎皎放下塑料袋,冷冷道:「這下你還有什麼要說,我全聽明白了,原本就值十萬,你卻說值幾百萬。」
李茗沁急忙笑了:「你聽錯了……」
「別說了,錢多一點少一點,我無所謂,我就是受不了被人騙。」皎皎說完,走近衣櫥,拿了一些衣服,裝進白色手提箱。
李茗沁見狀,上前攔住:「我再怎麼樣,也都是為了你。」
「廢話,誰娶我,目的要害我?對我好,也要有這個能力。沒有能力,就騙我,算對我好?!」
李茗沁仍然抱住她,說你想去哪兒?皎皎說我要跟你分開過,去哪兒,已跟你無關。李茗沁慢慢地把手提箱子搶過來,動作看上去緩慢,手上卻使了力。皎皎沒有反抗,聽憑他推搡拉移,兩人坐在沙發上。恐怕母親聽到什麼,李茗沁打開電視機,嘴巴湊在皎皎耳朵旁,好話不停地說,皎皎一直不吭聲,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電視新聞。過了片刻,皎皎突然叫道,你少啰嗦,沒有錢,裝什麼闊?你這種人一點不像富人家出身!李茗沁臉紅了,也火了,從牆上拿下洋房照片,說你仔細看看,一般人有資格住嗎?我們不是好人家,誰是好人家?!皎皎手一推,去去,我不要看。她站起來,拿起白色手提包要走,李茗沁一手穩住鏡框,一手攔住她胳膊。皎皎使勁一推,李茗沁拿不穩,「哐當」一聲,鏡框打破在地,碎玻璃滿地開花。
李茗沁眼睛冒火,直瞪著皎皎,皎皎退縮著,低頭,抬眼看著他。這時母親從隔壁出來,見狀,上前攔在他面前,你幹什麼?李茗沁「哼」一聲,跑到陽台上抽煙去了。皎皎縮在床角,低頭嗚嗚喑喑著。母親上前安撫她,說別哭了,我罵他。母親說著,到衛生間拿過掃帚,把地上碎玻璃一點點掃攏。然後也來到陽台,低聲關照兒子,不許再吵了,讓隔壁人家聽了笑話,快去,哄哄她。李茗沁丟了煙頭,說知道了。母親回到了自己屋子。
翌日清晨,李茗沁去福祿街回來,不見了皎皎,問母親,母親說不知道。他打開衣櫥,有幾檔架子都空著,下面白色手提箱也不見了。他急忙出門,朝岳父母家趕去,岳父見到了他,第一句就說,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求救岳母,岳母放下報紙,朝右邊使了使眼光。
李茗沁明白,皎皎一定在右邊屋子裡。他上前敲門,皎皎,開門,我向你賠禮道歉。他足足敲了十分鐘,裡面沒有迴音。李茗沁簡單向岳父母說明了幾句,就離開了。在路上,他罵開了,這娘們,對她這麼好,還這樣。
李茗沁原以為,皎皎過些天會回來,但過去了半個月,還不見動靜。他擔心那個大款又會找上她,於是多次上門,皎皎十分冷淡,說不上幾句話。李茗沁心裡很火,算了,她高興怎樣就怎樣,哪怕跟別人走也無所謂。他回到家,母親唉聲嘆氣,你平日里太遷就她,男人是一家之主,要把好舵。當然該謙讓還是要謙讓,特別是吵架,男人就得控制住自己。李茗沁說已經多次賠了禮,她還不肯回來,讓她去。
李茗沁從高鼻子那兒得知,洪長仁到蘇州去做生意,可能在蘇州文廟擺攤。李茗沁心血來潮,我何不跟過去看看。他連夜乘火車趕到蘇州,第二天一早,來到文廟地攤市場,果然見到了洪長仁。他立即戴上太陽鏡,扣上帽子,遠遠地觀察著。過了不少時間,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他有些不耐煩,認為自己如此跟蹤意義不大,但仔細看了攤位之後,發現幾乎全是出土古董,好像是漢唐俑、戰國灰陶等。李茗沁琢磨著,為什麼要來蘇州擺地攤?是不是因為這些全是出土器?那麼出土器來自哪裡?很有可能來自盜墓?他有點兒想明白了,洪長仁不在上海做這種生意,是不是想表明他對高古文物不感興趣,進而暗示,他不可能參與盜墓。李茗沁沉思片刻,再抬頭,發現洪長仁不見了,他上前問了左右攤主,左右道,剛剛收攤跑了。李茗沁心說,這小子真是太機敏了。我這次跟蹤還算有一點收穫,了解到洪長仁在做不正當生意。他在古玩市場泡了一整天,沒有再發現洪長仁。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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