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溜春，剪剪風

溜溜春，剪剪風

方 苑

溜溜後官湖，剪剪雲

花木報時令，鳥鳴報農時。最先告訴我們初春已來臨的，是有了幾分和暖味道的風信子，它既沒有冬日的冷峻，也沒有夏日的喧囂。春日裡的風變得格外安靜起來，帶著淡淡初春的寂寥，將在春日裡盈溢著新鮮水滴般的樹葉，塗抹上稍微有些厚重的色彩，在晚霞中隱隱呈現出生機勃勃的意廓。

那由大自然賦予的神秘氣息組成的和風，如同風笛吹出的音樂，讓我們這群氣味相投的墨客，不約而同地發出春遊蔡甸的請求。

共同的心聲，相同的氣息，是最好的盛請。不過幾天時間，這聲音就如同一枚投到湖裡的玉石，一層層波及開來，由武漢周邊的漢川，迅速擴大到黃石、鄂州等周邊城市，直至河南信陽，組成了63人的強大陣容,於４月5日清晨出發，遠離都市的囂張，駛向青山碧水的效外，邀請藍天白雲，青山碧水、花草樹木、飛禽鳥獸與我們一同聯歡，去蔡甸深掘大自然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愛的教育。

出發前的整個夜晚，我都沉浸在春天各種蒼翠和鵝黃的色調中，心靈滋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浪漫和溫馨。第二天我早早起床，遵照安排去長江日報門口集合，羽白雅的電話，卻似一縷晨風，毫不經意地打來，讓我在古琴台公園大門口等候他的車！

太陽如洗，我準時等候在古琴台公園。如玉的陽光像盛滿星輝，落在我臉上，如墜夢鄉。

文聰老師伸出車窗外的召喚，將我從臆想中震醒。羽白雅將車停在我面前。

上了車，在羽白雅和文聰老師的介紹下，又認識了后座的兩位文友：寫散文的雲水江南，一個一笑間，彷彿山間一縷純凈的風的女子；寫詩的張平陽，月光般乾淨，淡定。

交談中，我一下就喜歡這兩個在文字中修行的姐妹，她倆靜若幽蘭，芳香四溢，心存感恩，喜歡讀書，又都將一世才情，冰雪聰明，深掩於懷，不顯張揚。

快樂與車輪如影相隨，我們最先來到集合點：蔡甸後官湖綠道。羽白雅停好車，我們一行五人，歡呼著撲向滿眼的蒼翠。養心怡情的碧水，又一次觸動了潛藏在我心靈深處的童稚，曾深藏著的大悲大喜，曾雪藏著的遺憾和秘密，都在煙波翠柳間，化作一股裊裊飄逝的輕煙，在不聲不響中建造起一座不必計較太多的私密宮殿。

清晨，總有水霧從湖道中氤氳升騰，漫卷開來，和緩輕柔，像一層層清紗帳把大地慢慢展露。我們一行人，走在有露水的湖邊聊天，拍照，腳步像變換的節氣一樣從容淡定。

（後官湖綠道）

精緻得叫不出名的野花、無以復加的蒼翠植被，在晨曦中顯得無與倫比的溫柔和恬靜。每踏一步，我們腳下，每時每刻都會閃耀著一叢叢像化過妝，像剛剛掙脫大地的寵愛，使著小性子的花草，緋聞一樣怒放在湖的兩旁。

時光流淌到十點左右，分別從楚天傳媒大廈、長江日報出發的志願者車隊，從漢南、黃石、鄂州、蔡甸、漢川、消泗出發的人馬，都陸續駛來，在後官湖綠道匯聚成浩蕩的陣容。

從網路的虛擬中走出來，大伙兒的名字彷彿互相遮了眼，不同成長的背景，不同生活的閱歷，相聚在這片毫不設防的天地之間，都毫無預兆地席捲而來，就像冬春季節的交替，說起來還是春寒料曉，可風兒攜帶著濕漉漉、如同舌尖的溫暖，還是與冬明顯地區分開來。久未面對的陌生，隨著自己的記憶，潛伏在某個角落，一經碰觸，便是鋪天蓋地的熟稔和驚喜。

溜溜鍾子期墓園，剪剪夢

中午，樹蔭的濃綠，卻捎來些許熱辣火氣。

鍾子期墓園，就靜靜地躺在被枝丫樹葉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一起、將頭頂的天空給封住的密林間。

鍾子期，一個出身在農戶之家的樵夫，卻如同山之驕子，在伯牙路過的船隻馳聘江面、信手拈來的琴曲中，卻聽懂了心與靈的交融和震顫。

友情的寬廣胸襟，可以使世間榮華富貴的階層，變得平等而博愛。出身低微的樵夫，與一個高雅的琴師，成為知己，相約著來年春天再見。

相約的歡愉和憂思，在子期和伯牙期盼的心裡，有時靜如明鏡，有時動若狂瀾。相逢的激情，包蘊著震天撼地的偉力，在碧波萬頃的寧靜期望中，夜以繼日地起伏涌動。

春天，大抵是長江邊最美的風景。伯牙如約登船順江而下，泊好船，踏上樹葉早已變成嫩綠色的堤岸，卻久久不聞耳畔響起子期稱兄道弟的呼喚。

飽滿而圓潤的夕陽，透著一種張力，眼看就要墜入江底。

伯牙在伸展著片片綠枝的石板台階上，久久流連，徘徊，無數個失望或希望，在他的守候中，冷暖交替。

留，還是去？等，還是棄？當伯牙在心理上作著艱難決擇的時候，大自然卻早已為他安排好了一切：只見一片嫩綠色的楓葉，倔強地從枯枝中探出頭，抓住樹梢不放，被徐徐的春風牽動著，在空中跳一支開幕的舞。

在這短暫的瞬間，伯牙決定去周邊的村落尋找子期。

當子期年邁的父母，帶著伯牙來到一座墓地，告訴他之所以將子期的歸屬選擇在馬鞍山下的鳳凰嘴，就是因子期知道當伯牙如約的船隻駛來時，他還能聽見、聽懂他指尖撫出的琴音。

至死的相約，死後的相執相守！

伯牙最後一次在子期墓前，將一曲《高山流水》彈奏得如泣如訴，如長江奔騰，如萬馬齊喑，如日月同泣。始料不及地，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之中，伯牙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瑤琴，向子期墓前摔去。

墳墓中咆哮出來的大光，被四處飛濺的斷裂琴弦震懾，然後瞬間，又猛然收起，像一本大書闔起了所有的奧秘。

這，就是文學的力量，藝術的力量，民間傳說的力量。它使我們在悄然傾聽之間，就如同小燕子靈巧的尾翼，插入我們的腦際，潛入我們的心靈，改變我們的觀念，開拓我們的眼界，豐盈我們的心靈。這種潛在的力量，往往使我們覺得只可意會，不能言傳，而殊不知這種力量，卻一代代在傳遞。

傳說所傳達的一種文化，一種信仰，一種感情，一種哲理，正是穿過五色繁雜，五味陳雜壓抑的情感，以一種大智若愚的輕鬆調侃，將人與人之間沉重、忙碌、壓抑、信任危機、渴望真情的時代背景與呼聲，烹製成一道道美輪美奐的精神大餐；把渺小的個人，與這個世界緊實地連接起來；所展現的不僅是人性，還有時代的變遷，日月的穿梭，它無所不包的深邃，卻用最簡潔的人物來呈現，使武漢蔡甸的知音文化，在當下的囂張中突飛猛進，就是因為它始終代表一個時代的最強音，在滾滾紅塵中，在我們心靈的舞台上，經久不息地上演著。

當車盤在羽白雅手掌的掌控中，已行駛在通往九真山蜿蜒的山道上，我的耳邊，還依稀飄蕩著伯牙祭典子期的慟哭：「碎破瑤琴心也寒，子期不在向誰彈？」

祭典詩行凝聚的燈盞，溫柔地照亮我迷茫的雙眼，這是用文字滋潤的文明，它能親切地餵養我們飢餓的心靈；而子期墓園，依舊躺在安靜的一隅，卻以不竭的熱情，在自己擁有的一角天空，默默地放射著光和熱，慰籍著我的夢。

都說一個人的生命，只有一輩子，可我真的很渴望我們能以文字的力量，一起去開發潛藏在我們內心深處的巨大富礦，讓我們能活出幾輩子的分量！

夢，也許永遠是夢，但倘若只擁有一堆磚頭，而沒有造就各式房子的夢想支撐起我們精神的家園，要這些磚頭又有什麼用呢？

傳說，是最絢麗的文學靈光，它閃閃爍爍地遊盪在漫無邊際的時間中，誕生在妖嬈的自然景觀中，它是文學的溫床，繽紛浪漫地怒放成一團，不斷地豐富充盈著我們的夢想。

溜溜九真山，剪剪心

我們龐大的車隊，擦亮森林裡濃郁得化不開的墨綠，直赴九真山。

當潮來潮往的人流，在保安的指揮下排隊購票。我們的車卻在保安人員恭敬的目光中長驅直入時，一種碼字人的自豪油然而生。

庭台樓閣，水榭橋欄，雕欄玉宇，高懸的紅燈籠，一花一葉一草，彷彿全是新的，帶著濕濕的涼意，全都色彩斑斕地向我們招手。

以林掩其幽，以山壯其勢，以水秀其姿，這就是九真山！

湖水清澈的光澤,透破雲層,照亮山宇,在重重疊疊的樓宇間回蕩。春風微涼，從湖對岸的蒼翠山峰中而來，帶著山婪間芳草的清香，輕輕拂動我的髮絲，輕歌漫步地詠唱著生命中盛開的歌謠。

（九真山水庫）

耳邊緩慢流淌的春風，如同大提琴沉厚得沒有雜質的空谷迷音，空靈純靜，讓心沉澱，讓思緒飛翔。

在生活這個大舞台上，也許我們不能個個都如明星一般風華絕代，但揉和進我們血液里的文字，絕對能給紅塵添色加彩；我們雖不能如太陽一樣耀眼燦爛，但滾燙心靈的文字，絕對能給世間帶來不一樣的經典繁華。

用心經營文字的人，是九真山那一幅秀麗的畫卷，用生命的五彩繽紛，粉妝玉砌著九真山的大好河山；用心經營文字的人，是九真山前那一泓柔情的清泉，梳理著山的深情，洗禮著石的愛撫；用心經營文字的人，是九真山那支清幽的春蘭，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淡淡的優雅；用心經營文字的人，是那束紮根在九真山峽谷的香水百合，而不是瓶中的那一束等待凋謝的花；用心經營文字的人，是九真山灑落一地馨香的春芙蓉，一路走過，一路芬芳：用心經營文字的人，是九真山天空那朵純潔的白雲，素心如玉，纖塵不染，俊秀飄逸；用心經營文字的人，是九真山那春色無邊的曼延，懂了歲月懂了山水，也就懂了流淌在彼此心間的文字。

溜溜朱儒街，剪剪詩

當車隊停泊在朱儒街，我的高跟鞋叮叮噹噹敲擊著青石板，一座座屋頂瓦縫裡長著青蔥小草的土坯老房子橫亘在眼前，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話來：大自然是上帝造的，以風之墨，飽蘸水之韻，塗寫著溝溝渠渠的詩魂。

（朱儒街留影）

隔著富麗堂皇的高樓大廈，我甚至能看到自己老家遙遠如詩般的屋樑，那種用泥土和稻草砌築成的土坯房，時常會有飛來的麻雀，散落其上，啄食風吹來的細細密密的種子，它們在屋頂上唱歌，或隨意大小便，老家的屋頂，就是一片小小的草原。

吃了上頓愁下頓的瘦弱母親，哭過長夜裡的母親，繼續坐在長夜裡篩米，剝花生，撿野菜，切菜，或者縫補衣裳，以勞作的形式將整個空洞的夜晚填滿。

這是定格在我記憶中，我母親那一輩的山村女人縮影的如詩寫照。

飄忽的油燈，雕刻在土坯屋的母親剪影，就像懸而未決的第一縷春風，總在期盼的枝頭猶猶豫豫。無論是聰明還是遲鈍，身為母親，都有許多共同的傻：對孩子無私的愛，對孩子滋生的無限期盼。

曾在百家講壇聽過一個「紅樓專家」講析劉姥姥這個人物時，認為是虛構，他說劉姥姥作為一個農村婦女,不可能針對大觀園不同身份的人、講出那麼多投其所好的體面話來——因心懷不服，因耿耿於懷，我一直牢記那次名家演講。

記憶中，鄉村母親都是能言善辨、足智多謀的，要嘴一張，要手一雙，她們是天然的演說家，實幹家。許多散發著珍珠般的處世慧言，總是被大字不識的母親們說得那麼自然而又恰到好處。

（朱儒街留影）

事實上，大山裡怒放的鮮花告訴了母親們，山裡的時光比山外長一些，窮人的時光比富人長一些。困苦人家的日子，要比光艷人家的日子長一些；山裡的飛鳥禽獸教導山裡的母親們，世上一切的愛都是有偏好的，好與壞的念頭，就像眼皮一樣一張一合；山裡的母親都知道要用勞作來進行自我拯救，並且邀請花兒作伴，盛邀草兒鑒證。

因此再貧窮的村落，春天金燦燦的油菜花可以把村子漂起來；夏天會被大朵大朵的荷花圍起來；秋天的村落則全氤氳在桂花的香氣里；冬天剪紙的五彩繽紛，恰好彌補著冬日的蕭條和冷峻，讓貧窮的日子都開滿花、種滿花。村落里的四季，全是花，看不到頭，可謂花海無邊天作岸，渡人渡己渡過一代又一代。

在山裡，會見到什麼人，說什麼話，開什麼玩笑，發什麼牢騷，下頓該吃什麼，明天該做什麼，基本都能預料。每天的變化似乎只有日期，生活的內容和太陽的升落一樣有規律，卻遠沒有太陽的鮮紅，燦爛，但母親們堅信雲層不會欺負任何一個春天，每播下的一顆種子不會辜負任何一個春天，春季瀰漫著的光陰，必凝成秋季希望和豐收的詩行。

兒時總以為走出山村，我的好日子就會在燈火輝煌的都市裡綻放，現在明白，好日子不在某個地方，就在我的創作中，就在我此時此刻青山綠水的慰藉中。有時手縷月光，卻又被注入城市的燈火與霓虹。珍惜自己所擁有的，坦然面對自己所沒有的，把快樂的鑰匙交給自己，邀請純真的詩行，來心間居住。

太陽赤燦燦，我們重新啟程的車隊，漸漸融進那耀眼的光芒里，一首生活的詩在藍空中吟唱。

每個人的成功，需要智商，更需要在情商的修鍊之中，捨得付出！當生命的潛能被激發出來的時候，每個人都可以做出讓自己吃驚、了不起的事情。

街市尋常，行人匆匆，風輕雲淡，春意闌珊。正是因為蔡甸一行的感動，自成天然的深邃平靜，極大地豐富著開闊著我的胸襟，溶解著世間任何小來小去的恩和怨，成和敗，貴和賤，榮和辱，從而使一切計較都羞於出口。

生命本身就是神奇的，只要努力發掘自己身邊的感動，就會發現，在生活不經意的角落裡，總會暗藏著奇蹟。

（文中圖片是作者本人，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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