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蒿：正午的陽光，令我們的影子，消失不見

虛構

模特穿著各種漂亮的衣服

站在商店門前

讓人們看

有一天她實在站不穩

就摔了下來

首先摔斷了頭

然後是一隻胳膊和

一條腿

老闆去隔壁打牌了

沒有看見

另一具虛構的模特

跑過來抱著她

斷掉的頭

大哭了一場

節日

一切

準備就緒

只有

馬路邊

一個乞丐

還躺在

城市供暖的

井蓋上

解凍

布滿釘子的木板

我們用

兩個月的時間

裝修好店面

卻只用了兩個小時

把這些柜子砸掉

這還不是

最棘手的問題

深夜兩點

我們騎著高過頭頂

裝滿木板碎屑的

電動三輪車

全城找不到一個

倒垃圾的地方

最後總算

遇到一個正拆遷的

城中村

我們悄無聲息地

把這些木板

倒進一間

只剩下一面牆的

屋裡

我被其中一塊

木板的釘子

不小心

刮破了手指

尿池中的球門

上廁所小便

便池內

放了一個小球門

和一顆足球

我全程命中

第二次去的時候

發現球門被誰

衝到反方向

我只能繞道而行

去蹲廁的地方撒尿

變成替補球員

路過公租房

在這裡我聽到一個

比貧民窟

更讓人絕望的詞

他們管那裡叫做

人庫

故鄉

他們不願和別人

爭奪土地

他們不善於反抗

在窮苦的年代

只為找到一個連土匪

都不願去的地方

遠離水源

然後在五十度的斜坡上

種植土豆和玉米

他們偶爾喊一聲

群山相互寒暄

現在已有所不同

年輕的後代出去了以後

就再也不願回來

兩邊的野草和灌木

淹沒了山路

以至於

讓另一些善良的人

再也無法去

看望他們

蛛網

無一例外

那些會飛的昆蟲

被纏住以後

蜘蛛會

吃光他們的所有

但總會

留下翅膀

午夜

我的身體住著一輛

紅色的火車

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把耳朵貼在手腕上

才能聽見它從心臟始發

在隧道里穿行

燈光猶如白色的馬匹無聲呼嘯

飛向我的童年

當我身體某個部位划出傷口

它才會衝出隧道重見天日

火車的聲音從喉嚨發出

醞釀已久的鳴笛

麻醉

曾經我躺在手術台上

為即將來臨的

全身麻醉

感到不安

但接下來平靜的接受

我知道我會醒來

我也見過販毒的死刑犯

躺在準備好的床上

為即將來臨的

全身麻醉

感到不安

但接下來他

也平靜的接受

黎明

掌上的河流

一條通向大海

一條在路上乾涸

還有一條朝下

指著我手腕上

突起的血管

考驗

小學同學

突然加我微信

差點想不起

他的名字

他說我們都混得好

只有他還在建築上打工

我告訴他

大家都過得不好

我們最多只是

看起來不錯

其實冷暖自知

然後說回頭再聚

我們就沒說過話了

我看到他每天在朋友圈

晒圖開車出去辦事

還有各種美食

我突然領悟

他在等我

主動和他打招呼

排隊

在醫院挂號處

等待交費的時候

他突然對我說

想去廁所

我讓他替我排隊

向前台服務員問了以後

我回來告訴他

上二樓左轉直走

然後右拐進去

靠右手邊

就可以看到了

過了一會他回來

慌神的說：

我沒有找到

也不識字

到處都在排隊

也沒聞出

有廁所的味道

截句《群星》（節選）

6

在河邊打水漂

大多石塊沉入了水底

有兩枚游到了對岸

11

愛著你

就像我剛出生不久

在水中

快樂的游泳

12

上帝看著我們

我們看著車禍中死去的人

死去的人看著上帝

13

青蛙的舌頭飛向

移動的蟲子

我們靜止不動

等待槍管對準眉心

17

布滿烏雲的天空

突然打開一道縫隙

可以看見

裡面裝滿了藍色的飲料

21

我一直遺憾於

只能在夢中飛翔

鴕鳥卻對我說

你已經夠幸運了

22

為了顯示其

從未受過太陽的恩惠

他終年打著一把傘

37

重慶的冬天

一直都在排練

從不會真正上演

41

他經歷了開花、發芽和結果

發現只有黑暗

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於是又重新變回種子

47

最好的結果應該是

被你點亮的蠟燭

也被你吹滅

49

正午的陽光

令我們的影子

消失不見

50

他們讚美一朵雲

像極了花

卻厭棄一朵真正的花

開得不夠艷麗

54

重慶何以如此之美

這座霧都

每天都會貼一次

全世界最大的面膜

59

一些植物開花

為了結果

一些植物開花

只為開花

詩人簡介

艾蒿，1982出生於陝西漢中，現居重慶。詩歌作品曾入選《被遺忘的經典詩歌》《新世紀世典》《葵》等刊物。2010年與秦巴子、伊沙等六位詩人共同發起「長安詩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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