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敘事 II 周慧文：平生三句假話

作者簡介：

周慧文：中學高級講師、株洲市作協會員；業餘時間愛好寫作，在株洲日報、株洲晚報、湖南老人報、湘東文化、株洲文化上發表文章數篇。

平生三句假話

周慧文（湖南 株洲）

首先申明，本人是個實誠人，一撒謊就心跳加速，眼神無處可藏，臉紅到脖子上。連十幾歲的學生都說：「老師，你這麼幼稚，我們都不忍心騙你！」家裡的那個他說：「這麼傻，出門就會被人撮了去！」可是，我平生也有三句假話。

「從明天起，我要少吃肉。」吾平生最愛是肉肉，只要每餐有肉吃，可以三五天不嘗一粒米飯，可以不吃水果、不吃零食。可一餐沒得肉吃，就心情極為鬱悶，如果連續兩餐沒得肉吃，會精神萎靡，工作無勁，甚至會質疑活著還有沒有意義？你想想，那鮮美無比的小炒肉，那絲滑柔軟的扣肉，那緊緻爽口的紅燒肉，那一口一口吃下去滿嘴流油的感覺是不是爽爆了！

記得有一次，家裡的大廚外出了幾天，我老在電話里催促著他回家，待他回來的那天晚上，炒了一大碗小炒菜，然後在他炒完小菜上桌時，發現肉碗已見底了，他哈哈大笑：「肉呢？」「不吃了，難道我還有倒掉的可能嗎？」我摸著圓滾滾的肚腩，心情無比愜意舒暢，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燦爛笑容。

這一次，著實讓他領悟到了一個真理：每餐要炒肉給我吃。所以我家的餐桌上肉肉是必備的，即使偶爾一餐，因為沒忙得贏而少了肉，廚師一定會真摯地問候，誠懇地道歉，並作出承諾：「沒肉，你吃得下不？對不起，下餐一定炒！」

我這個馬大哈到哪裡都從不掩飾這一愛好的，因此我的家人和朋友們都知道。我一侄子說：「小姨來了，不用煮飯，只需買肉。」朋友們說：「周老師在，一定要點肉呀。」哈哈，我這個無肉不歡的人是享受到了人生的極樂啊，可直至今日，吃了四十多年的肉了，後果也極為嚴重啊。如臉上、腦袋上長年「痘」行天下，每每當美容院師傅說：「上火了，是心情煩悶，睡眠不足還是代謝不通暢所致？」我不好否認，也不想承認是吃肉所致，只能笑笑了事；肥胖，哎，提到此事，寶寶心裡實在苦啊！多年來如一條漲滿草的草魚樣那一板厚實的身材，讓我的人生痛苦不堪啊，那麼多五顏六色的漂亮衣服與我無緣，那麼多帥哥與我也無緣。

「從明天起，我要減肥。」在餐桌上夾起那一塊塊，一條條肉肉時，雖偶爾會心有餘悸，但要抵擋住它的誘惑，「臣妾做不到啊！」因此更多的時候是肆無忌憚地享受，享受之後擦乾嘴邊的油，下一個節奏絕對是：撫摸著殷實的肚腩喊：「從明天起，我要減肥！」

於是無數次嘗試過各種減肥方法，如藥物減肥：選擇好藥物，吃，可幾天後發覺，單是多上了幾次廁所，站在秤上，還是只看見秤星「嗖嗖嗖」地回歸那個討厭的數字。針炙減肥：躺在美容院的床上，咬緊牙關任憑身上扎滿銀針，可一個療程後，美容師驚嘆：「怎麼就沒減下來呢？」按摩減肥：說是「按」，其實這套手法中還有「刷」「捏」「包」等等，所謂「按」是在關節部位塗上精油，再按摩疏通筋絡，「刷」是在全身塗上一層柔滑的葯，再用形同鞋刷子一樣的刷子，像洗一件粗布衣服一樣用刷，「捏」是用食指從食道直到肚臍拿捏而下，據說是為了幫助我收胃，胃口小了，自然就會瘦了，「包」是做完以上程序後，用包裝袋把全身緊緊地包紮起來，天氣炎熱時，可不好受了。遺憾的是一整套做下來後，瘦的居然是美容師，而不是我。運動減肥：練瑜伽吧，衣服，墊子置辦齊全，依葫蘆畫瓢練了幾次，發覺這老腰閃不下去，這老腿壓不下去，這老手舒展不開來，於是沒多久，就陷入了三天打雨兩天晒網的局面，不去的理由也層出不窮，慢慢地徹底撤了。

哎，我渴望做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可我又不願以遠離肉肉為代價，這減肥，是：「噫吁嚱！痛苦也哉，減肥難，難如上青天。」聽多了我飯後習慣性地狠狠發誓，家裡的那個他首先是冷冷的蔑視一下，然後慢慢地漠然得如同我打了個嗝。朋友們則調侃：「從明天起喲，今天不減。」

「從明天起，我不打牌了。」因愛肉肉而肥胖，充分體現了我是個不自律的女人吧。據說不自律的女人是沒有前途的。既然連前途都沒有，還追求啥呢？打牌吧。於是不嫌三條煙槍的薰，不畏連續四五個小時的坐著，不怕明爭暗鬥，一到休息日，我的心呀，按捺不住，想方設法遛出去，坐在四方桌上，大戰三百個回合，酣暢淋漓。現在不知哪個聰明的鬼又發明了網戰，你看，無需場地，無需長空閑時間，只要建立個微信群，在飯前坐在桌旁可來一局，睡前躺在床上可來一局，在等車時站在馬路邊可來一局，不受時間、地點、人員的任何限制，可進可退。於是我們更忙了，一有空閑，要麼實戰，要麼網戰，看似永遠在賺錢的路上，其實誰都知道：打牌只有輸！輸了錢財不用說，更輸了身體：多年的熬戰，留下了視力模糊，頸椎病，腰間盤突出的嚴重後果；丟了那些高雅的興趣：不知有多久沒有好好閱讀一本長篇小說，沒有坐下來練一練字了，沒有外出在草地里靜靜享受午後的陽光；還疏遠了親情：好久沒有去兄弟姐妹家坐坐閑聊，沒有去拜訪過曾經的老師、朋友，沒有長時間呆在七大姑八大姨家聽她們嘮嘮家常了。哎，無數次下決心，「從明天起，我不打牌了」可事實總是「不去不去又去了。」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週遊世界……」是詩人海子的願望，可他還沒來得及努力實現這些願景，就放棄了自己的生命，是因為他知道這些「從明天起」的事情本就如同天邊絢爛的彩霞，遙不可及嗎？那我的這三句「從明天起」是不是窮極一生也無法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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