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書評：穿越四個世紀的Shylock

最新 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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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雅克布森對莎翁戲劇「威尼斯商人」的改寫，「夏洛克是我的名字」書評他，一個沒有同化的猶太人，身著寬鬆的帶有流蘇的長袍，蔑視「其他」，幾百年來一直被外族人視為不安的根源。這是威尼斯商人的主要情節，它的推論：猶太人＝誘餌，讓人至今都覺得刺眼刺耳。我們熟知這個故事，以及在當代依然存在的同樣的故事及其後果：大屠殺，以色列，加沙。原劇中不穩定的道德觀點帶給了莎士比亞戲劇中一種令人不安的力量，我們不禁會產生疑問，我們是否正在觀看一場關於反猶太主義或反猶太人的戲劇？與「仲夏十二夜」里瑪爾弗利歐被驅逐帶給大家的歡欣鼓舞所不同的是，夏洛克帶給我們的緊張不愉快我們至今無法釋懷。他將從安東尼奧身上那裡割下一磅肉，但他被挑釁了：臉上被人吐唾沫，女兒和財產遭到搶劫，他忍無可忍。似乎從一開時他就在玩一種非法的遊戲，他的情人珀爾提亞用所謂的「不會流血的辦法」伎倆建議他仁慈一些，遭到直截了當冷酷地拒絕。即使原話劇在無他出場中叮噹聲中結束，我們忘記他的貝拉蒙特情人的身份，另一個形象夏洛克卻揮之不去。

「威尼斯商人」是戲劇界的經典，夏洛克是一個著名的文學問題。這次霍華德·雅各布森的新小說，作為現代作家重寫莎士比亞戲劇系列的一部分，大膽地利用了這種持續不懈的努力。閱讀「夏洛克是我的名字」（以下簡稱「夏洛克」）的第一個強烈感受就是這次的改寫對作家雅各布森本人也是一次難得的鼓舞人心的寫作經歷。在原著名戲劇的基礎上所作的改寫非常自然地突出了故事的核心，整個行文上也毫無局促之感；雅各布森在這次改寫莎士比亞的原創時不僅享有極大的自由，創作出同樣出色的改寫篇。「夏洛克」應該是雅各布森最原始和迷人的小說之一。

西蒙·斯特魯洛維奇（以下簡稱斯特先生）---- 「一個富有，憤怒，容易受傷，忽冷忽熱的慈善家，二十世紀的盎格魯猶太藝術的傑出收藏家」，在位於柴郡金三角地帶的一座墓園裡遇到了穿越回來的夏洛克（以下簡稱夏先生）。斯特先生很內省；被困擾他的現實而苦惱；他收藏藝術和舊書，他喜歡莎士比亞；曾認為莎士比亞就是猶太人，因為他的面相和塞法迪猶太人相似。在那些忽冷忽熱的熱情中，一直有一個問題，即什麼是猶太人 - 芬柯勒問題(注1)。至於夏先生，和斯特先生一樣，也是一個非常困擾的人，現在他漫遊至此，試圖對目前的處境有所了解。他了解和一個叛逆的女兒生活會有的問題，同時又有足夠的時間反思，成為斯特先生的天然的交談者。斯特先生此時幻想到一個迷人的前景：一個當代的猶太人，一個莎士比亞痴迷者，有一個叛逆的女兒，能夠和這個莎士比亞戲劇中最難以捉摸和困難的人物形象成為朋友，將會有一個怎樣的結果？於是他邀請了夏先生去家中作客。糾結和困擾在自身不斷閃回的憤怒和遺憾中，夏先生作為斯特先生良心的幻想投射，同時也是非常獨立的人物，願意與其他人交往，也接受了邀請。兩人從此結下了友誼。

在這個重寫的故事中，夏先生被設置為一個反派角色，和斯特先生成為朋友，慫恿他採取一種非常嚴密的替代復仇形式來懲罰他的十幾歲的女兒的男朋友。讓他們在墓園裡相遇是非常妥當的，這是墓園本身就是一個非常適合角色復活的凄涼環境。雅各布森恰如其分地哈姆雷特式的背景陪襯下創作自己的在這種暗黑喜劇和莎士比亞大膽，反古典混合喜悲劇。

同時在基督世界中，根據威尼斯商人的戲劇本，一個複雜的浪漫喜劇式的人物圈建立起來：安托尼奧此時化身為迪安東，富有，藝術感性的同性戀；珀爾提亞的角色有一個駕駛保時捷，擁有一個結合烹飪和諮詢一個現場電視節目的女繼承人普魯瑞取代；一個大腦空洞和猶太女孩有糾葛的一個無畏的足球運動員格拉坦代言原劇的吉讓提亞諾，等等。在柴郡「金三角」這個繁榮的角落，沒有人需要從斯圖盧維奇借錢，一種危險的關係還是或多或少在外邦人和猶太人之間存在著。以前，迪安東阻止斯特先生創建一個盎格魯猶太藝術博物館的企圖，就冒犯過他; 格拉坦一直在斯特先生的性早熟的年輕的女兒身邊鬼鬼祟祟; 簡而言之，此時的他感覺到了嚴重的挑釁，由此已經有了自己的關於割掉一磅肉體的概念。

當然，其他角色都是原創威尼斯商人的版本，但最好的還是夏先生。斯特先生準確地抓住了夏洛克的內心：他為什麼要從安東尼奧要他一磅肉？而不是錢？「我熱血燃燒起來，」夏先生說。「我對那個標榜自己為全受苦難，全心全意，聖潔的上帝的人的仇恨在我的血管中沸騰。」因為恰恰在他必須成功的那一刻，夏先生成為那些被發明的替代物的暴力的犧牲品。這就是關於夏先生的一點。他不是一個有錢的冷血動物，而是一個被折磨的憤怒的傢伙。他因人們的誤會而憤怒，而人們因他的憤怒誤會他。他陷入了反猶太主義的循環怪圈。

雅各布森非常擅長寫作中模糊生活和文學，過去和現在：夏先生不只是與原劇同名同姓的人物形象，小說的創作主線也不是在當代的一個英國背景中，對莎士比亞原戲劇，其中包括重訪威尼斯的一次蜻蜓點水式的重述。雅各布森的重新創作的獨創性在於他的夏先生角色是「真正的」十六世紀的原創。小說中，斯特先生對夏先生眾所周知的案例非常著迷，於是不斷的誘惑欺騙夏先生講他的故事，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夏先生還是繼續保持著他的過去的不同尋常。同樣地，在對古板呆板的保守的猶太人的態度和性格的描繪的同時，雅各布森製造了極大的歡樂，這些與他對偏見的質疑並存。圍繞傳統民族分裂的緊張局勢等做文章同樣也是是雅各布森最擅長的創作手段之一。另外，他把語言的美感同樣展示給讀者：比阿特麗斯，小說中當代但丁式焦點人物，她的男友非常感性地描述她：「她的頭髮如洋紅色的濃霧，她的一瞥如桑椹般瞬息一現，說話如裹著糖漿的青梅」。

描寫斯特先生／夏先生的內容主要由談話和思考組成，是小說最值得稱讚的創作。雅各布森深知這些世俗的，斯特先生類型，由里到外他們的痛苦的妄想和憤怒，和他們四面楚歌的狀況。他以前就描寫過類似的人物形象，而且那種騷動依然是原始的，生氣勃勃，現在增添了一個新角色夏先生，更是加強了整個作品的嶄新悲劇色彩。在夏先生的影響下，斯特先生與在內心不斷沸騰的被自己自嘲為「生病的猶太人」搏鬥：對他的女兒嫁給一個非猶太人的恐懼；對猶太教的原則突然感興趣; 強烈呼籲譴責衛報有關驅趕猶太人「到滅絕的邊緣」的不良論點；對他的敵人的荒唐的復仇計劃…… 這些章節中的一些段落的機智和衝突的描寫不禁讓人想起羅斯(注2)的書，無比清晰地揭露了那些猶太人和外族人互相定義的偏執狂們的真實面目。

我希望在評論「基督教」方面的寫作時也可以得到如此結論。情節安排上，雅各布森巧妙地重新設計與劇中的愛情情節，從而給我們另一種全新的大驚喜。但是這種創作手段在實際寫作中卻不盡如意：單薄的虛構，空虛的構想還有那些設想中的惡性行為，彷彿是說基督徒幾乎都是無恥的反猶之徒。德安東和普魯瑞靠玩弄一種貶低猶太人的錢包式的東西自娛自樂；格斯坦因在足球場上行一種迪厄多內·奎內爾式敬禮（納粹致敬禮，注3）而惹禍上身。當然其中某些品質也出現在莎士比亞的原作中，但是那個時候它們構成了它們構成了從觀察到的文化現實中得出的連貫一致的興趣和動機的一部分，而如今我們卻處於純粹的宣傳領域。不容置疑，反猶太主義傾向正在重新冒起，但作家把整個的外族都描畫成最惡劣地反猶太主義者之一的小尤利烏斯·施特萊徹(注4)的形象：這僅僅只是對猶太迫害無知淺薄的想像。此處作者的粗心似乎是有意而為，但目的不清；如果是幽默，它有點過頭了；即使是報應，一種報復性的誹謗，因為沒有給出更實質的內容，無法對方引來關注。這時我們應該好好想想原戲劇中莎士比亞是如何描劃夏先生。

此外還有兩個明顯的不足。其一，雅各布森對「威尼斯商人」改寫內容涉及到了包皮等等，有點愚蠢：他會從安東尼奧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拿一磅肉，夏先生暗示他的生殖器。另一個，莎士比亞原劇中那段偉大的夏先生最後的一番演講，是靈感及情感的迸發。引用它是任何文學顛覆能做的盡善盡美的根本：加深和增強對原著的欣賞和尊重。

如果讀者能忽略小說這部分的不足，這本書從一個嶄新的有趣的角度重寫莎翁的戲劇，仍然是引人注目的。雅各布森作為一個學術界早期的化身，曾與已逝學者威爾伯·桑德斯合寫了一本關於「莎士比亞的悲觀主義」專著(注5)。最讓人欣慰的是，作者在創作「夏洛克」一書時，精妙地重改寫了原話劇，既現代又古典，沒有辜負委託的重任。例如，斯特先生堅持要求夏先生告訴自己，在他想到本人的不幸的失去時，腦海里的畫面，這樣的文字使得在結構層面，在潛伏在小說里的「威尼斯商人」的原劇情的基礎上，用令人驚奇，奇特收效顯著的方法讓夏先生講述了自己的故事。雅各布森再次證實了自己是講笑話的高手和一個激情滿溢的故事家。

有評論家說，「夏洛克是我的名字」，是當代的復仇者的悲劇。總而言之，這是一個神奇聰明的改寫，而且可以說是目前作者本人最好的作品之一。僅僅端坐在家裡閱讀是不夠的，你也應該隨身帶著它，繼續在坐車的路上，在地鐵的搖晃中品味它。

注釋

(1).芬柯勒問題:The Finkler Question，作家霍華德·雅各布森創作於2010年的小說，同時也獲得了布克獎。

(2).羅斯：菲利普·米爾頓·羅斯（Philip Milton Roth，1933年3月19日－）是一位美國小說家、作家，代表作包含描述美國猶太人生活的小說《再見，哥倫布》，並榮得美國國家圖書獎。

(3).納粹致敬：迪厄多內·奎內爾式敬禮。

(4).尤利烏斯·施特萊徹: Julius Streicher, 是一個納粹政客。他是反猶太人的《先鋒報》的創始人和主編。

(5).莎士比亞的悲觀主義：Shakespeare"s Magnanimity His Tragic Heroes Their Friends and Families A non fiction book by 霍華德·雅各布森 and 威爾伯·桑德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