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季陶自殺身亡之謎

1949年前夕，在國民黨高層知名人物中，自殺身亡的有兩個，一個是曾被稱為蔣介石「文膽」的陳佈雷，另一個便是有過「黨國理論家」之稱的戴季陶。

戴的自殺身亡一時引得社會上議論紛紛，因為實際上戴季陶早就離開了國民黨核心層權力中心，多年來在理論上並無新的建樹，他無須為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政權面臨的潰敗承擔多少責任。

於是，戴季陶自殺的真相便蒙上一層濃濃的迷霧。

1948年6月5日，蔣介石特任戴季陶為國史館長，數日後，特召他到自己的官邸里密談至深夜。以後，本就消沉寡言的戴季陶似更加頹喪。他於1948年１２月２８日偕眷屬自南京飛往廣州，臨時住在郊外梅嶺別墅。1949年２月１日深夜，戴寫下遺書，囑家人派人送往浙江奉化交給蔣介石，而後自殺身亡。此事頓成一轟動性新聞，令搖搖欲墜的蔣家王朝更加雪上加霜。幾天後，戴季陶靈柩由其子戴安國護送空運至成都。後與元配夫人同葬於郊外西棗子巷墓園。

戴季陶之所以自殺，固然是由於他對國民黨政權的失敗有著某種負罪感，但還有一層隱秘的原因。

投江自殺獲救

戴季陶，又名戴傳賢，原籍浙江吳興。1890年出生於四川廣漢。

他早年與馬君武、宋耀如等人同留學日本，追隨孫中山先生，不久便與蔣介石結為密友。

由於文才出眾，戴季陶還擔任過孫中山的秘書。他與日本津淵美智子同居，育有二子，即戴安國和後來過繼給蔣介石為子的蔣緯國。

1916年３月，戴季陶攜妻兒回國，安國由夫人紐有恆撫育。後又添一女兒，由上海富商顏博誠夫婦領養，易名顏世芳。1920年，戴季陶潛心研究過馬列主義，與沈玄廬、陳獨秀、李漢俊等人過從甚密，宣傳過俄國十月革命。但在1921年中國共產黨於上海創立時，戴季陶卻拒絕參加，並在政治上轉向國民黨右派。1925年孫中山先生逝世後，戴季陶自廣州去上海，在上海薩坡賽路慈安里設立「季陶辦事處」，專事反共理論著述，寫出《國民革命與中國國民黨》等書，自此後以國民黨的理論家自居，與蔣介石的關係也更密切。據傳１９２７年「四?一二」清黨反共與蔣介石另立南京中央、顛覆武漢國民政府等重大舉措，都出自他的理論指導，為此戴也頗為得意。戴季陶曾兩次出任中山大學校長，後又當上國民黨中宣部長。在1928年以後，戴仍為中央執行委員，之後改任國民政府考試院院長，且連任20年之久!

戴季陶在婚戀關係上較亂，對女性見異思遷，生性好色而愛不專一，常自陷入「苦痛」中。戴季陶在與津淵美智子同居的同時，又與好幾名日本藝妓鬼混，縱情聲色；２２歲時與吳興的紐浩(後易名為有恆)小姐在上海完婚，夫婦感情不和。1922年，戴季陶又娶趙文淑為如夫人。同年秋，孫中山派他去四川，勸說川中將領息兵罷戰，合作開發實業。１０月２３日，戴季陶偕同四川軍人代表向傳義等三人離開上海，乘船赴川。船航行至湖北宣昌江面，自感婚姻失意的戴季陶突然躍身投江自殺，幸被救起。自此他開始信奉佛教。這次自殺未遂事件已顯示出，他視家事遠重於國事。

中了日本的美人計

１９３６年底，「西安事變」發生。南京國民黨高層亂了陣腳。親日的軍政部長何應欽主張派出空軍轟炸西安，並出動大軍討伐張學良、楊虎城兩將軍，這等於是置正被囚押於西安的蔣介石於死地!宋美齡、孔祥熙、陳果夫、宋子文等人自然反對。兩方爭執激烈。頗出眾人意料的是戴季陶居然也竭力主張「攻打西安，殺盡叛軍」，而且認為「大轟炸勢在必行」，「否則，拯救領袖等於空談」。

以後，宋美齡發表文章，抨擊主張攻打西安的人。戴季陶聞知後很惱火，用雞毛撣子把房裡的花瓶都打碎了，大罵「婦人之見」。從此以後，他與宋美齡格格不入，見面都不正望一眼。他何以一反常態，堅決反對和平解決西安事變問題呢?說穿了，他是中了日本人的美人計。

１９３５年春的一天晚上，戴季陶在南京雞鳴寺旁考試院辦公樓後一小別墅里洗過澡，換上和服，又燃香拜佛，在草墊上盤膝打坐，雙手合十，閉目誦經。忽然，門鈴響了，他喝問來人是誰，回答他的是女性嬌滴滴的聲音。戴季陶忙起身，打開佛堂的門一看，是一個他並不認識的日本年輕女子，中等身材，體態豐盈，明眸皓齒，皮膚白嫩，嬌美嫵媚。她穿一身黑色西裝，短髮，肩挎一隻皮包。她的香艷美貌頓令好色的戴季陶心神搖蕩，態度客氣多了。

不速之客自我介紹名叫南造雲子，是特地從上海來拜訪她久慕大名的戴院長的。她還報出戴季陶在日本結交的幾位日本朋友的名字。

於是，兩人談得十分投機。原來這個南造雲子於１９０７年出生於上海，家住虹口日租界橫浜橋。父親南造次郎是一個老牌間諜。她１３歲時被送回日本，進入神戶市隸屬於帝國總參謀部的一所間諜學校學習。南造雲子１８歲時，被派到中國大連關東軍總部從事諜報工作。1931年，她調到上海，又奉令潛入南京，化名廖雅權(又一化名孫舞揚)，打入南京湯山鎮陸軍部招待所做招待員，進行隱蔽的活動。湯山鎮在南京中山門外二十公里處，這裡山青水碧，溫泉特多，是國民黨軍政要員的避暑勝地。南造雲子利用美色勾引了一國民黨將領，不用太費力就竊得好幾份絕密級軍事情報。其中一份便是吳淞口要塞司令部向陸軍部作的關於擴建炮台設施的報告。

這回不巧，南造雲子剛從上海潛回南京，就被軍統特工盯上了，差點被抓住。她急中生智，進入鼓樓教會醫院後門，化妝一番後出了前大門，登上一輛人力車。趕往考試院。

她與戴季陶一見如故。戴季陶明知對方身份很可疑，卻仍收留她躲了數日，讓她逃脫了追捕。當然，這女諜也付出了身體的代價。以後的兩年里，南造雲子頻繁來往於上海、蘇州、南京、杭州等城市，繼續搞諜報活動。南造雲子之所以一次次化險為夷，與她善於化裝又很機警、狡詐有關，更重要的是她幾次得到戴季陶的暗中庇護。

其實，南造雲子的神秘活動早已被特務頭子戴笠所察覺。戴笠本是個寡廉鮮恥、貪淫好色之徒。他早在１９３４年春就在場山與南造雲子有過數夜之歡。當知道自己與南造雲子在溫泉山莊同浴之態已被其同夥偷拍了照片後，戴笠心裡更發虛，惟恐此醜聞傳出會毀了前程，他便有意放南造雲子一馬。他得悉南造雲子受到戴季陶的庇護，便幫著掩蓋，還嚴禁部下外泄出去。在內部會議上，戴笠稱：戴院長是黨國元老，是一向愛國抗日的，同志們切不可聽信流言蜚語，否則要承擔嚴重後果。我不能不給大家打個招呼……

「西安事變」發生後，戴季陶的反常政治表現，與他受到南造雲子的蠱惑與利用有關。１９３７年１月，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長兼中統局長陳果夫為此向蔣介石作了專題彙報。蔣介石顯然也對戴季陶很不滿，但他與戴的關係太密切了，還下不了懲處戴的決心，只是表示，以後，中央高層重要會議暫不通知戴季陶參加，對其所閱中央文件的密級作出限制。蔣還明確表示：不準中統、軍統派人監視戴季陶，可讓憲兵對其住所加強「保護」。這等於是保自己的盟兄弟過了關。

蔣介石殺了黃浚父子，饒了戴季陶一命

１９３７年「七七」事變後，已五次在南京逃脫中國警探追捕的南造雲子，在上海化裝成中國銀行的職員，帶了三名男女助手，混入難民群中，又潛入南京。她與深深迷戀她的戴季陶又接上關係。

但她明白，她如上門去找戴季陶，極可能會被分三班日夜守候在戴的兩處住所外的憲兵們逮捕，遂以密寫信與戴季陶約定，七天後在城西清涼寺山門外碰頭，另一備用碰頭點在西華門內頭條巷中央國術館(戴兼任該館董事長，常去那兒)。

接著，南造雲子很快利用舊日的關係，和國民政府行政院秘書黃浚及外交部副科長黃紀良(黃浚兒子)搭上了線。黃浚是福建人，早年畢業於日本早稻田大學。父子倆沒經受住女色與金錢的引誘，都為南造雲子提供過一些情報。７月２８日，蔣介石在中山陵園官邸召開最高國防會議。會上決定：迅速採取行動，在江陰附近江面上，憑藉江陰要塞的強大火力，封鎖住長江，並截住自江陰、鎮江至漢口日軍７０餘艘艦船，全殲日本６０００餘名海軍陸戰隊員，予敵人以重創。會議由侍從室主任秘書陳布雷和行政院機要秘書黃浚擔任記錄。黃浚在會後立即向南造雲子提供了這一絕密情報。南造雲子極為震驚。

當時，她若與上海日特機關接頭已來不及了，她就火速將情報轉交給日本公使館武官中村少將，以密電碼傳回東京。結果，長江上日軍艦船載著海軍陸戰部隊連同千餘僑民連夜東行，安然脫離包圍，抵達上海。蔣介石震怒之下，下令嚴查泄密者。設在南京祁家橋二號一小樓里的電訊總局監聽站(專為監聽五台山對面山上日本使館電台而設立的)王維洲等技術人員，經數日努力，終於破譯所截聽到的電報的密碼，緊急報告總局與軍統。戴笠將疑點集中到黃浚父子身上。兩天後，黃浚父子被捕，供出南造雲子。戴笠已意識到事態極其嚴重，顧不上其他考慮，下令全城搜捕涉案人。

南造雲子在去清涼山下與戴季陶碰頭時，被藏於一輛黑色小汽車裡的軍統特工抓獲。原來，她的密寫信在郵局就被郵檢組的軍統人員截下並破解。這回，軍統沒驚動尚不知情的戴季陶，秘密部署了這次伏擊。黃浚父子很快被最高軍事法庭判處死刑，公開處決。南造雲子則在受審後未作宣判，關進南京老虎橋中央監獄。三個月之後，戰火已向南京逼近，兵荒馬亂中，南造雲子憑藉她慣用的色情手腕買通警衛，又逃出了監獄……

太平洋戰爭爆發後，南造雲子在上海日特機關任特二課課長。她因多年來破壞中國對日抗戰屢立大功，升為陸軍中佐，被日本軍方報刊譽為「帝國之花」，她經常帶助手外出活動，逮捕過大批共產黨員和抗日誌士，還摧毀了國民黨軍統、中統的十幾個聯絡點，汪偽７６號特工總部也是她參與扶植起來的……國民黨情報部門幾次籌劃暗殺南造雲子，但都因她察覺而未果。１９４２年４月底的一天晚上，南造雲子單獨駕車外出活動。她因過去的諜報成就而產生了驕傲情緒，總以為「支那」特工不是她的對手。當她的小汽車行駛至上海法租界霞飛路(今淮海中路)上的百樂門咖啡廳門口時，突遭以項致非為首的５名軍統男女特工的狙擊。身穿中式旗袍的南造雲子身中三槍，被日軍憲兵送往醫院途中，因流血過多而死去，時年３３歲。這朵「帝國之花」終於凋落了……

一部紀實小說催他畢命

抗戰時期，戴季陶在重慶上清寺官邸內設一小佛堂，每日晨昏進去誦經拜佛，極為虔誠。不知他是否為自己嚴重喪失民族氣節，庇護過日軍女諜的醜行悔恨過，也不知他是否感到愧對千百萬死於日寇屠刀下的同胞的亡靈。他變得更加沉鬱寡言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非為。」１９４７年，上海正氣書局出版了署名「仇章」的反諜紀實小說《別了，支那間諜網》，全書約１５萬字，著力吹捧軍統的對日反諜鬥爭。小說披露出許多鮮為人知的內幕秘聞，多次提到南造雲子在南京活動時，曾得到某「黨國元老」的庇護，雖未點戴季陶的名，但在社會上已引起不少議論。

戴季陶的侄兒戴家齊已從中央大學農學系畢業，分在南京國民黨政府農林部當技工。１９４７年底，他讀到這本書後，曾就書中的說法與隱喻詢問叔父，令戴季陶大為震怒，當著客人們的面打了侄兒兩記耳光，還砸壞了客廳中的宋瓷花瓶等，令眾人愕然。戴季陶還揚言要「報告蔣委員長」，行文全國查禁這本書。他的失態等於作了自我招供。

另據戴的妻弟趙文田七十年代在海外撰文回憶：１９４８年７月，戴季陶曾收到一個署名「徐叔平」的人的來信。信中稱，他任過中央日報軍事記者，與「仇章」是密友。他已掌握了戴季陶當年勾結南造雲子損害國家民族利益的若干材料，擬寫成書在海外出版。但考慮到他與戴並無仇怨，犯不著毀壞了戴的一世名聲。如戴願出２０根金條，他即可交出材料。戴季陶先嚴詞拒絕，後又同意照辦，取回材料後，即付之一炬。以後他更加憂心忡忡，終日閉門不出，長吁短嘆，常無端發火，精神幾近崩潰。他還打電話給保密局長毛人鳳，要求他務必破案，抓住敲詐過他的「徐叔平」，協助查禁「仇章」的那本小說。但在毛人鳳登門拜訪欲了解詳情時，戴季陶又閃爍其詞，答非所問，又一次失態……

以後，戴季陶身體日衰，常繞室徘徊，喃喃自語，總擔心「徐叔平」複製留下了那些材料，日後再敲詐勒索他。因嚴重精神衰弱，戴季陶兩次被家人送往中央醫院治療……概括地說：「心病」才是戴季陶自殺的主要原因，他並不是國民黨政權的忠誠殉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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