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曾是酒鬼、妓女、變態聚集的地方，可如今遊客為啥要到此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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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林楚方，這是我的第45篇環球旅行攻略，

試試搜索行路男，每天只要十分鐘，了解世界多一點～

大家都知道，畢加索是個情場浪子。除了編外人員，他這輩子總共有過7個老婆或情人。然而他又十分長情，每次找到新的情人，他總會帶她去同一個地方：蒙馬特高地。

巴黎有三大制高點，埃菲爾鐵塔、蒙帕納斯大廈，然後就是這個蒙馬特高地。這裡有潔白的聖心教堂，紀念著巴黎公社時期人們流過的鮮血；有一面愛牆，300多種語言，都寫著「我愛你」；還有紅磨坊和煎餅磨坊，這可是當時的娛樂中心。

但它的特別之處，遠不止這些。巴黎人有個說法：到蒙馬特高地去吧，如果它不能把你變成一個藝術家，至少能讓你變得「像個藝術家」。

是的，蒙馬特高地是上個世紀，一大群藝術大咖起家的地方。聽聽這些如雷貫耳的名字吧：塞尚、梵高、達利、莫迪里阿尼、雷諾阿……反正我查資料的時候，狠狠地顫抖了。

拿畢加索來說，他人生中的很多個第一次——第一次墜入愛河，第一次賒賬，第一次偷別人家門口的食物，第一次背信棄義，第一次得到世人賞識，都發生在這裡。

1. 因為窮，他們住進了「洗衣船」

一百多年前，這裡還算巴黎的荒郊野外，一大片農田，葡萄園，鄉下房子。是什麼讓這群藝術家聚到這裡，眾志成城，開創了野獸派、後印象派和立體主義的先河？

說白了就一個字：窮。

（圖說：再加大一號給你看。顏真卿的《多寶塔碑》截字。）

在蒙馬特高地，這裡最多的就是窮苦人、邊緣人、酒鬼、妓女和藝術家。藝術家來自不同的社會階層，但幾乎所有人都收入微薄，窮得叮噹響。

當時畢加索就是一個西班牙來的小鎮青年，連法語都講不利索。他被一群藝術家朋友帶來帶去，住進了蒙馬特高地上一個叫「洗衣船」的地方。

「洗衣船」並不是船，而是一棟形狀奇特的木板樓。這個名字，是一個叫馬克斯的詩人起的，有次他看到每層樓的窗外都掛著各種飄曬的衣褲，那個鱗次櫛比、迎風招展的，整座木板樓看上去就像一艘洗衣船。

（圖說：「洗衣船」老照片。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不要小看了這個打了隔斷間的廉租房，它後來被稱作「藝術家之城」。畢加索的重要作品《亞維農少女》就是在這兒完成的，這幅畫被譽為「立體主義的開山之作」。

（圖說：這群少女是幹嘛使的？……這幅畫一開始的標題叫《亞維農妓女》。）

這個藝術家之城，有多破敗？沒自來水，沒有煤氣，也沒電，那時候愛迪生還沒發明燈泡呢。畢加索都是點油燈畫畫。夏天他畫畫的時候幾乎一絲不掛，就在腰上圍塊綢巾。據說很多女性因此有幸目睹了他迷人的肌肉。

後來畢加索就戀愛了。他的初戀情人，也是第一位妻子，叫菲南迪。

（圖說：她的出現，開啟了畢加索的粉紅時代。）

兩個人相濡以沫。第一年冬天，菲南迪整整在家裡待了兩個月閉門不出，原因是沒錢買鞋子。一天，菲南迪的貓跳過窗戶，去鄰居家偷了一塊豬肉血腸回家，一家人高興壞了——終於有肉了，畢加索和她就把血腸當午飯吃了。

畢加索常常去別人家門口偷牛奶和羊角包，還經常在飯店賒賬。當時蒙馬特高地幾乎沒有商業，只有一個麵包店、一家雜貨店、一個修鞋鋪、一家洗衣店，以此供給必須的生活用品，看起來非常潦倒。

（圖說：法國風景畫家郁特里羅筆下的蒙馬特高地。）

為啥？藝術家個個都窮啊，個個都賒賬，所以飯店經營不下去了，紛紛關閉，兵敗如山倒。

2. 酒鬼、變態、怪人橫行

所以這兒萌生了一種很特別的賒賬方式，以畫抵賬。當時畫家們都愛去「狡兔酒吧」打卡簽到，據說梵高超愛這裡的苦艾酒。

（圖說：今天的狡兔酒吧還在，變成了一個小劇場。）

酒吧老闆叫弗雷德，也算是個文藝青年，說不好他是心地善良還是心機boy，總之他允許缺錢的客人用自己的一張畫來抵酒錢，後來他就收集了很多著名畫家成名前的作品，其中包括畢加索的。

（圖說：畢加索的《在狡兔酒吧》。圖中小丑打扮的男人是畢加索，後面彈吉他的就是酒店老闆弗雷德。）

老闆後來把這畫賣了幾十法郎，心裡已經樂開了花——你想想，當時在巴黎大吃大喝一天的花費也就1法郎。不過，幸好弗雷德沒能活到1989年，不然也得活活被氣死，因為這幅畫在那年的索斯比拍賣中，被賣了4700多萬美金。

這種經濟思路很好地啟發了當地警察。藝術家多酒鬼，惹事的酒鬼會被帶到警察局。警察會先打他們一頓，然後要求他們畫一幅水彩畫、水粉畫什麼的，作為重獲自由的條件。所以這裡的警察局也會常備紙、筆和顏料。

（圖說：可能是史上繪畫設施最專業的警察局。）

當然，敲詐勒索的時候算少數。大多數時間，蒙馬特高地滋養著藝術家們，比如洗衣房那幾個女工就滋養了德加。德加酷愛觀察洗衣女工，她們的一動一靜都吸引著他的目光。但洗衣女工都很討厭他。有次，一個畫家經過，聽到她們正在罵德加：「老不要臉，這麼大年紀了，不知羞恥。」

聽到這裡，我都想替德加打抱不平了。他終身未婚，就喜歡出錢僱傭小演員到他畫室做模特。由於出入的年輕女孩實在太多，巴黎警察局還專門為這事找過他。但是沒用，他並沒有和這些女孩傳出過絲毫緋聞，據說是因為他厭惡女性。

（圖說：德加畢生兩千多幅作品裡，一半以上畫的是舞女。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幅，現存於奧賽博物館。）

德加脾氣古怪，尖酸刻薄，對於蒙馬特高地來說，他始終像個外來者，像是卡夫卡筆下的K；

還有一些藝術家，只跟蒙馬特高地山腳下的紅磨坊發生關係，有個叫唐胡安的插畫師，白天畫畫，晚上就出門吃飯，帶各種各樣的女人回家，最後還像搜集蝴蝶標本一樣，留下了一本厚厚的艷遇日記；

（圖說：媽媽說要從小養成寫日記的好習慣。）

精神病患者梵高也曾短暫地到過這裡，當時他弟弟在巴黎當畫商，梵高來當拖油瓶。他在這裡遇見了色彩斑斕的印象派，創造了個人的獨特畫風，但他只住了兩年，就到別處割耳朵自殺去了；

雷諾阿則真正成為了蒙馬特公民。他是個簡單的人兒，喜歡接近生命本質的生活，他熱愛滿園的野玫瑰，還經常去鄰居家吃又小又硬的梨子。

雷諾阿筆下都是花、兒童、美麗的女人，畫風甜美，人見人愛。

（圖說：《紅磨坊的舞會》，1990年被拍了7810萬美元，由奧賽博物館收藏。）

後來他生了個兒子叫讓·雷諾阿，成為法國新浪潮主義的領軍人物。在蒙馬特高地這個酒鬼、變態、怪人橫行的地方，雷諾阿簡直正常得太不正常了。

3. 如果他不是畢加索，那他一定是個渣男

這裡的藝術家穿得也是奇奇怪怪，小圓頂禮帽一定要加一根烏鴉羽毛，或者整塊火槍手的披肩。畢加索一開始天天穿著法國軍裝晃來晃去，以為自己帥得不行了，結果發現滿村兒人都這麼穿，後來他就改穿藍色工人服了。

但是有一天，一個氣質高貴的人來了，他的衣品震懾了全村——得體的天然羊毛色天鵝絨衣服，藍色格子襯衣每天換洗，漫不經心地扎著圍巾——他是莫迪里阿尼。

（圖說：村帥莫迪里阿尼來了，畢加索也得靠邊站。）

慢慢地大家發現，這個花無缺一般的男子，簡直比最不正常的人還要不正常。他酗酒吸毒，常常嗑high了，情不自禁地高聲朗讀《神曲》，甚至和女孩裸體在廣場上跳舞，表演鬥牛。

他脾氣古怪，最後到了連藝術家都無法忍受的地步。他會在大家討論美學問題的時候，跑去把長廊雕塑砸了，或者撕毀牆上的油畫。

（圖說：這幅應該是他的自畫像了。人生好好一副牌，被玩兒砸了……）

那時他年紀很輕，不過20多歲，和畢加索一起住在「洗衣船」里。但他正一步步，逼向自己生命的終點。

很難說莫迪里阿尼是不是畢加索的朋友。因為畢加索這人活該沒朋友。以兩個人為例。

第一個人叫卡薩吉馬斯，他是和畢加索一起從西班牙來法國的小夥伴。小卡長得不好看，雞胸，還駝背，

（圖說：畢加索在《生命》里，把他畫得不錯啊。看樣子是真正的友誼……）

小卡愛上了一個叫Germaine Gargallo的社交名媛，就管這姑娘叫熱梅娜吧。他把熱梅娜往死里追。但姑娘拒絕了他。結果姑娘越拒絕吧，小卡越覺得愛她，鬧到要自殺的地步。畢加索那時還沒初戀呢，非常珍惜這段友情，為了防止小卡自殺，一度天天盯著他，搞得自己沒法創作。

可是小卡很不爭氣。最後一次，他把熱梅娜約出來吃飯。吃著吃著，他掏出槍來，砰一槍朝姑娘射過去——姑娘躲開了。然後小卡朝自己頭上開了一槍，不成功便成仁了。

好朋友的死，讓畢加索異常痛苦。他晦暗、憂鬱，他的藍色時期開始了，第一件作品就是《卡薩吉馬斯的葬禮》。後來的《生命》，也就是上面那幅局部，也是以卡薩吉馬斯為主題。

（圖說：卡薩吉馬斯的葬禮。）

然後……

小卡死後不到三個月，畢加索把熱梅娜睡了……

你說，這叫實現了哥們兒的遺願嗎？也有人說是因為畢加索睡了熱梅娜，卡薩吉馬斯才自殺的。

很快，畢加索苦逼的第二個好朋友登場了，之前寫蒙娜麗莎的時候介紹過：阿波利奈爾。

（圖說：阿波利奈爾後來參加一戰去了，不幸頭中流彈。很快死於一次流感，時年38歲。）

簡單前情提要下：阿波利奈爾和畢加索，從一個叫皮耶雷的人手中，買來了幾件從盧浮宮盜出的雕塑。適逢當時《蒙娜麗莎》被盜，警察們查啊查，抓了皮耶雷。阿波利奈爾和畢加索嚇壞了，兩人商量來商量去，打算由阿波出面，把贓物交給一家報社，希望報社在不透露姓名的情況下，完璧歸趙。

結果報社沒有信守承諾。阿波扭頭就被抓了。警察對外宣布：皮耶雷和阿波利奈爾是某個國際文物盜竊集團的骨幹。

阿波這下傻了，他希望畢加索站出來幫他說幾句，證明他和小偷皮耶雷之間沒有關係。

結果畢加索被帶到審訊室，做了一件喪權辱國的事——他一口咬定，自己壓根不認識眼前這位詩人……

（圖說：畢加索還不是背後捅刀子，他屬於當面捅刀子。）

十天後，警方找到了更明確的線索，阿波利奈爾被釋放。阿波出獄後，搬離了「洗衣船」，從此絕口不提畢加索。

4. 曲終人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藝術家們繼續在蒙馬特高地過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年輕畫家的生活像狐狸，先死吃爛撐一隻雞，然後沒有獵物，就忍飢挨餓。

但是畢加索的好日子，慢慢來了。

他很快從買家手中，接過了人生當中的第一個金路易。一個金路易相當於24法郎。拿到鋼蹦兒的瞬間，畢加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於是他做了一件特別不大師的事情——他堅持把路易拋到路面上，聽聽發出的響兒。

有時他也會被買家賒賬。有次碰到這種事，畢加索就拿了一把槍去找那個叫貝爾特·韋伊的女藏家……嗯，很順利地要回了畫款。

畢加索越來越出名，朋友、商人、收藏家和評論家接踵而來，他完全沒辦法創作了。然後他的戀人也換屆了，從菲南迪換到了埃娃。再加上「洗衣船」里發生的一件慘案，直接促使了畢加索的搬離。

1908年底，「洗衣船」的德國房客、畫家熱維爾在過度吸食鴉片後，於畫室里懸樑自盡，沒有留下遺言。後來人們分析，是他之前深受慕尼黑頹廢派學說的影響，在野獸派和立體派藝術到來的時候，他不知所措了，只能選擇以死亡來逃避。

所以大家一定要……

（圖說：中老年嘛，就該用中老年表情包。）

熱維爾死後十多年，1920年，35歲的莫迪里阿尼也死於腎炎和結核性腦膜炎並發，很難說，他的英年早逝是不是毒品和縱慾過度所致。

死後的第二天清晨，他的妻子——21歲的珍妮從五樓縱身跳下。她懷著九個月的身孕。

（圖說：莫迪生前常常徹夜不歸，一個又一個夜晚，珍妮總是流著淚滿大街找他，直到發現他躺在街頭，爛醉如泥。在莫迪的筆下，珍妮總是順從的表情，有人形容那神情就像是「凍僵的聖母」。）

貧窮的生活也許很快樂，可是藝術家們一旦有了錢，就先後離開了「洗衣船」。畢加索從蒙馬特高地搬到了更加高大上的蒙帕納斯。他的名氣越來越大，越來越有錢，想要誰至死不渝地跟著他，他只要隨便走在街頭、對著小女孩勾勾手指頭，「小姐，我是畢加索。我能為你畫像嗎？」

但他一直對「洗衣船」的生活念念不忘。每換一個戀人，他都會帶她去蒙馬特高地走走。我聽到的一個版本說，二三十年後，也就是弗朗索瓦絲那屆，

（圖說：弗朗索瓦絲。她與畢加索相伴十年，是唯一一個主動離開畢加索而不是被拋棄的女人。畢加索的七任戀人，不是早早地病死就是自殺，只有弗朗索瓦絲還活著，現在90多歲了。）

他把她帶到蒙馬特索勒街rue des Saules的一間破屋前，不等開門便推門而入。弗朗索瓦絲看見一個老太婆躺在床上，又瘦又病，牙齒也掉光了。畢加索在床頭柜上放了一點錢，老婦人含淚跪謝。出門後，弗朗索瓦絲問，那是誰？

畢加索用溫柔的語氣講：那女人的名字叫熱梅娜。

1970年5月12日，「洗衣船」的一場大火，把畢加索和朋友們的「鄉愁」，燒成了灰燼。那時，巴黎的藝術陣地也已經漸漸轉移到了左岸的蒙帕納斯。

現在，歷經五十年，蒙馬特高地倖存下來，它劃歸了巴黎。葡萄園、田地消失了，房屋變成了高檔住宅，跟市中心沒什麼兩樣。

（圖說：重建後的「洗衣船」，乾淨得像塊奶油巧克力，完全失去了當年的韻味。）

人丁愈發興旺了。全球的畫家到此一游，期待灌個頂，變成莫奈或者畢加索。潮水般的觀光者來到這裡，看著蹩腳畫家們的拙劣工業畫。

一個時代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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