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什麼時候才能不吃狗肉

6月20日開始，有網友發布截圖稱，廣西玉林在動車車身噴塗狗肉節宣傳口號。

6月21日是夏至，也是一年一度的玉林狗肉節。每年這個時間點，也都是愛狗人士與吃狗人士懟得飛起的時候。揆諸輿論場，今年不似往年熱鬧，但雙方仍是暗自角力，憋足勁欲打贏這場「狗肉之戰」。

為阻止狗販，一些動保人士甚至走向高速攔截運狗車。但正如有人所說的，人與人之間最大的差距，是價值觀的差距，而價值觀的鴻溝很難弭平。所以角力的雙方往往就陷入了雞同鴨講的境地，誰也說服不了誰。

在吃還是不吃的問題上，相關討論已經太多，沸騰君深知繼續糾結這個問題也很難走出話語泥潭，倒不如從歷史進程的角度盡一點綿薄之力，探討一個問題：中國人什麼時候才能不吃狗肉?

吃狗肉在中國是一種傳統

狗在中國或許是與生活聯繫最密切的一種動物。這從漢語世界與狗相關的成語、俗語數量就可見一斑。

2014年，玉林專門賣狗肉的垌口市場，一位玉林人舉起紙牌，稱「吃不吃狗肉各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圖片來自新京報

在評價一個人的品行時，既可用作褒義，「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也可用作貶義：狗仗人勢，狗腿子，狗肉將軍等;當形容物是人非、功成名就者的無情時，人們說「狡兔死走狗烹」;北洋三傑馮國璋被稱為龍虎狗中的「狗」，是指他做事凌厲、忠誠可靠。

「狗」進入中國人的語言系統，只是其與人類關係密切的一個表現。根據學者孫隆基的觀點，中國文化中有一種獨特的「身體化」傾向，而食用動物肉就是這種身體化傾向更直接的表達。

中國人最早被發現有吃狗肉的行為，是在新石器時代。浙江餘姚縣河姆渡遺址，發現有狗的骨架;在河北省武安縣的磁山遺址，也發現了狗的下頜骨，這是人類食用後留下的痕迹。

到了文明時代的商周，狗肉是一種貴族才能享用的食品。《禮記·王制》有載：「諸侯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羊，士無故不殺犬豕，庶人無故不食珍」。而狗與羊、牛、豬等動物名列六畜之中，屬於「珍」的行列，所以，吃狗肉的權利被貴族壟斷，窮人可遇不可求。歷史學家從商周的青銅鼎中發現狗肉湯，也證明，那個時候貴族食用狗肉比較流行。

春秋尤其是戰國時期，朝廷禮崩樂壞，周天子有名無實，平民百姓在吃狗肉上也實現了平權。

這一時期，吃狗肉的飲食行為開始在平民階層中出現。食狗的流行，也催生新的職業「屠狗輩」，一些「屠狗輩」比如聶政、高漸離此後還登堂入室，走進了歷史的進程。

秦漢是中國人吃狗肉的鼎盛時期。張采亮《中國風俗史》中說漢代人「喜食犬，故屠狗之事，豪傑亦為之。」比如後來成為劉邦得力助手的樊噲，以前就是屠狗的。劉邦年輕時作為江蘇沛縣的刺頭兒，酒興來了也往往從狗肉店裡拽下一條狗腿做菜肴，足見狗肉在秦漢時期的受歡迎程度。

魏晉以後，游牧民族大規模南遷，他們較為愛惜獵狗，中原人的吃肉習慣也逐漸被改變。尤其到了宋朝以後，上流社會的士大夫以食狗為恥，以狗肉宴請賓客，被視為不合禮節。「狗肉不上正席」之說自宋始。

這種觀念一直影響到近代，吃狗肉者日益減少，但在一些地方仍有吃狗肉的風俗。很多近現代名人比如周恩來、茅盾、周作人等都有吃狗肉的愛好。周作人在《吃狗肉》中所說「我只可惜中國古代吃狗肉的習慣中斷了」「假如有作坊里棧養肥壯的黃狗，我想那就不成問題，大家不妨買了來吃」。

歐美從吃狗肉到不吃經歷了漫長時間

與中國相比，現在很多歐美國家的人都不吃狗肉。但從歷史來看，歐美人也並非就一開始不吃狗肉，在某些人身上，甚至比中國還極端。

古希臘時期，狗肉經常被用來祭祀，據說祭祀用的食物一般會被窮人吃掉。這表明，一開始，西方下層人中，也是吃狗肉的。

歐洲貴族確實不吃狗肉，按照人類學家馬文·哈里斯的說法，是因為「作為食肉動物的狗是一種無效的肉食資源。西方人有很豐富的其他動物食物來源，狗活著的時候能夠給人提供很多遠遠超過狗肉和畜體價值的服務」。

但貴族當然只是少數，狗肉在廣大平民中還是比較常見的食品。況且，作為社會分工的一部分，狗既要幫著勞作，也要履行看門職能。

直到18世紀中後期，工業革命的到來，狗才被從社會分工體系中解放出來。而隨著中產的壯大，市民生活開始變得發達，擁有寵物尤其是狗，跟現在跑馬拉松運動一樣，成為中產的身份標誌。狗的歷史任務開始發生變化，擺脫了食品與生產工具的屬性。

但吃狗肉的行為在西方就消失了嗎?並不是。雨果在他的小說中提到，1870年普法戰爭期間，巴黎被困，包括家養寵物貓狗以至於動物園中的動物都被當作食物，西方人餓極了還是會吃狗肉的。

十九世紀後期的法國媒體還曾報道人們排隊購買狗肉的案例，並稱狗肉「美妙而柔」。法國直到現在都有狗肉鋪子，今天在巴黎北部仍有人吃狗肉。

當然，既然狗已經成為人的寵物，主人有了感情，自然捨不得殺了吃。而且，西方各國已經有完備的動物福利立法，殺狗、吃狗肉行為有明確的法律規制。

2014年，來自天津的楊曉雲在護理她買回來的狗，她是這次玉林狗肉節買狗最多的動物保護人士，每天都奔波在狗市場和狗安置點之間。圖片來自新京報

比如在美國，紐約州明確禁止以肉用目的屠宰犬類，但在其它44各州並沒有明文立法禁止食用狗肉;德國《肉類檢疫法》規定禁止販賣狗肉;奧地利《動物保護法》第六章第二款規定禁止以食用目的宰殺貓和狗。

是故，西方國家對殺狗、吃狗肉行為，不論允不允許，都有明確的法律條文擺在那裡，每個人在決定吃不吃狗肉時，都要比照一下法律，自然心裡就有數了。

結語：「愛吃狗肉者由他吃去，不幹別人的事」

比照西方經驗，什麼時候對民眾寵物的熱愛開始成為一種文化時，什麼時候法律明確對吃狗肉做出禁止規定時，那或許才是中國人不吃狗肉的時候。

不過，西方有西方的文明，東方有東方的文明，在我們這裡，吃狗肉的問題還涉及地方風俗，找出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其實，對吃不吃狗肉，美食家梁實秋早就說得很明白，他說，「士各有志。愛吃狗肉者由他吃去，不幹別人的事。」

文/王言虎

編輯：劉喆 校對：郭利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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