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與少年，心心又念念

最新 06-22

作者：黎荔

陽台種了很多花草，稍有疏忽，有些嬌貴的名花名草就養不活了，萎謝之後，寂寞無主的花盆中，常常很快就會被一種植物佔領了。那是一種很常見的花，也極易存活，留一點點的土地，一點點的陽光，它柔軟的身體就蜿蜒著布滿一片，是讓人歡喜的綠意。在密密匝匝的葉子中間，它的不斷伸長的莖，柔美到不可思議，隨便什麼都能攀附其上，纏纏繞繞到牽扯不開。這就是牽牛花，纖細的，柔弱的，但又生生不息。一朝過後，花謝花飛，紅綃香斷，時間短的，恍若夢醒黃粱。朝顏夕顏，牽牛朵朵，朝開午謝，暮開朝萎。以前沒覺得牽牛花有多美。這是因為一向晚睡晏起，沒有機會看到剛開放的牽牛花，而見到的又大多數是被太陽曬蔫了的，垂頭喪氣，所以我對這花一直喜歡不起來。但是，今年夏天，常在黎明的時候就醒來了，看到晨曦中剛剛開放的牽牛花，便覺得這水靈靈的花非常美。與康乃馨、天竺葵相比，這種水靈靈的美是別具一格。牽牛花的壽命可以說也就是一兩個小時吧。看到牽牛花的這種水靈靈的美，不知何故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時代。

牽牛花「清晨始開，日出已瘁，花雖甚美，而不能留賞」；雖然花開明艷，但是轉瞬凋零，好在它生生不息，今天的花謝後，明天其它的花還會接著開，綿延生長。就猶如一代又一代的青春年少。

少年人生，最是恣肆的，毫不虛偽、毫不受阻撓，是那種可以自由舒展，自由綻放，盡情撒歡的開心。生命就像一條大河，時而寧靜時而瘋狂，「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華」，歌詞里描述的少年，彷彿就是年少輕狂時的你、我、他。

在大學裡任教，見證著一代又一代的青春年少。大學的春日，綠葉婆娑，紅花開，白花開，蜜蜂蝴蝶都飛來。陽光自由自在，打在男生女生年輕的、風一般的臉上，那些青春的孩子們，踩著單排滑輪箭一般地掠過去了。校園的夏日，無緣無故驟然降下一場梧桐雨，女生的藍裙微微濕了，馬尾辮輕輕甩盪。秋日的校園，遍地金黃，單車碾過斑駁落葉，突然剎住，回眸處是那穿潔白襯衣、沉默如金的清秀少年。冬日的大學，草木凋零，藍天高曠，校園裡瀰漫著一絲寂寥，但只要一場鵝毛大雪，校園裡立刻沸騰起來，歡鬧聲打破了校園的沉靜，操場和體育樂園很快變成了一個雪中娛樂場，少年們有的堆雪人，有的打雪仗，還有的在雪中打滾、賽跑，有的甚至在雪地上跳起了舞，無邪的喜悅，揮灑不盡的飽滿的激情。

那些年少春衫薄的好時光啊，滋滋作響，萬物生長。少年高瘦的身體上背著隨時可離家出來的沉重書包，除了渴望一無所有，什麼也阻擋不了，窗外春天青草蔓延、枝椏抽條的呼呼瘋長。少年的靈魂，仍處於綿軟狀態而未固定於一個方向，類似價值觀和生活方式那樣的因素尚未牢固確立，每時每刻都在和自己搖擺的信念做鬥爭，在失望與絕望中起伏。然而青春的身體正以迅猛的速度趨向成熟，少年精神卻在無邊的荒野中摸索自由、困惑和猶豫，作祟的原是多巴胺和腎上腺。

曾經，我們也那樣，迎著風成長，在單車陽光下飛揚起一串的笑。

曾經，我們是這樣，聽著心召喚，在歲月里唱出一曲奮不顧身。

那時，我們總覺得不快樂，擺出思索的樣子讓自己憂傷逆流成河。

少年時代是人生的伊甸園，後來，我們長大，逐漸壓力山大，偶爾回頭，常常會夢見打過架的兄弟和隔壁那個班的女孩。於是發現，原來最快樂的日子在曾經，那個曾經叫青春。為了那些不會忘卻的紀念，為了那些曾在記憶里沉澱的舊事前緣，為了那些值得我們時常想起的某一個人，某一朵花，某一粒細小的砂子，舉一舉這手中的十年杯吧，一杯已飲盡少年時光里值得回味的醇香。那晨開午謝的花兒，那一去不回的少年，有故事的花兒和少年，在生活里淪陷。花兒與少年，心之念念，那是歲月里的盛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