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語紀年，平安風物

「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沒有界限的，或許是在才華還有初心之時，未入人間煙火之前吧，理性而又自然。而之後，更象是「恨事多有難忘處，奈何再會在歧路。」 多生出一份閑愁。

盛世繁華與瑰麗的文字從來都是相伴相生的。就像是盛唐盛產風流的詩人，中國文學史上的兩座巔峰，詩仙李白與詩聖杜甫都是誕生於這個大氣開闔、風起雲湧的時代。平安時代則是日本女性文學的巔峰，清少納言與紫式部、泉式部一起被稱為平安時代的「王朝文學三才媛」。

由女性作家寫就的作品，雖然被困囿於狹小的宮殿樓宇之中，卻是見微知著，細小到草木花蟲中都能窺見時代變遷，一段糾纏的戀愛情事都潛藏著巨大的信息。掩卷沉思，彷彿能夠看見平安時代玲瓏嬌小的女子在紙隔扇後朦朧的身姿，凝固著一個時代的側影。

《源氏物語》是以情感見長，許多人將她稱作是平安時代的《紅樓夢》，倒也頗有些相通之處。源氏遊走於宮廷與官邸之間，生命里留下過痕迹的女子，翻過了正冊又到了副冊，環肥燕瘦、個性迥異，彷彿是平安朝女性的縮影。

《枕草子》則真實地展現了平安時代的全貌。清少納言將自己在宮中任職的所見所聞共三百篇整理成書，其實便是類聚、日記和隨想的結合，幽靜寂寥的宮廷生活如同畫卷一般在讀者眼前鋪陳開來。文字雖然平淡，但卻像沈從文的文字一樣，在溫柔細膩的筆觸里一瀉千里。

用平安時代最為流行的「物盡」手法，寫成的文字，也就是運用列舉的方式來描寫事物的一種古舊文體，例如「樹木的花」「可憎的事」「可愛的人」等等皆可入書。在獨居處寫下的心情隨筆，則真實地展現出了「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的寂寥與無奈。至於宮廷回憶，比如對於皇后的衣食起居的描寫則滿足了後世讀者的好奇心，將史書上平面的人物變得立體而豐滿。

正如清少納言在《枕草子》中的最後一段：「這本隨筆本來只是在家閑居無聊的時候，把自己眼裡看到、心裡想到的事情記錄下來的，並沒有打算給什麼人去看。」 將作品的真實性、隨意性等特定表達得淋漓盡致。

四時風物和尋常瑣事在作者的描寫之下都充滿生活意趣，配上周作人的譯文更顯雋永優美。因而雖然這本書尚具有結構鬆散、故事性不足的弊病，卻能夠成為時代巨著的原因了。

讀清少納言的文字，應該是在雅緻寂靜的室內，點一盞燈，泡一壺香茶，在裊裊檀香的芬芳氣味里，感受屬於平安時代的氣息。這種味道是有著說不清的綺麗，似乎混合了春天的櫻花、夏日的蛙鳴、秋天的夕陽以及冬天的初雪，恰恰是大自然最真切的美。

清新淡雅的文字讓我的思緒乘風飛揚於雲端，這是一處桃花源般的所在，到處是雲霞般的花朵，遮天蔽日，望不見盡頭。恍然間蒸騰起粉色的霧靄，間或花瓣飄下，紛紛撒撒。

赤足行走在輕柔的棉花糖般的花瓣上，彷彿走進了彩虹似的夢境中。 或許只有女性作家的文字才能夠真正觸及心中最柔軟綺麗的那一處。

清少納言之所以能掙脫時代的束縛，在世界的文學長河裡留下屬於自己的那片星光，也與她的家庭出身和過人的才學分不開。清少納言為肥後守清原元輔之女，年少時便有才名，與紫式部齊名。一條帝時，出仕於宮中，成為皇后定子的女官，很受皇后的青眼相看。雪後皇后顧左右問：「香爐峰之雪當如何？」少納言即起搴簾，足見其聰敏過人。

然而清少納言的晚年似乎頗為清貧，她雖寫下《枕草子》，卻並沒能改變自己與家人的生活。而「清少納言」也並非她的真名，「清」乃取自父親的姓氏，「少納言」則是父兄的官職。而她本人的真實姓名與生卒年月全都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之中，無跡可尋。似乎，這也是那個年代才女的宿命，無從掙脫，無法擺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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