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轉折時代

最新 06-22

文鬍子曰

夜讀一本陳舊的油印雜誌，無端生出許多感慨。二十多年前，大學裡，有白髮的先生，漂亮的女生，還有各種詩社、劇社、文學社。文學，曾是校園生活中一塊面積很大的組成部分。文學，是愛情的註腳，青春的旁白！詩歌里，有一股鏗鏘有力的理想和情懷！

葉葉飄飄的歷紙

是我漸次滑落的青春

既然已經離弦

眼前便只有一個目標

不受風的誘惑

我執著無悔

射向最後一顆太陽

青春的美麗

在於入曇花般在閃光的一瞬綻放

然後

從容不迫地凋謝

走進青春的年輪

有一種飲酒的感覺

在淡淡的憂傷里

淡淡的喜悅

短歌又輕酌

這一首油印紙上的小詩的作者，叫任文亮。素昧平生的校友，應已是人到中年。想必也在歲月的流轉里改變了模樣，但字裡行間，幾多才情，幾多夢想，仍歷歷如昨，鮮活如初。——文字，是情感的冰箱！

除卻手頭這一本本校揚子文學社編的《夢想翅膀》，城北七高校中，南京建工學院、南京鐵道醫學院等也都出過一些文學刊物。記憶中，曾有南鐵醫一期《鐵樹花》，都在羈旅顛沛中丟散了！一些文字，還依稀記得。內有一篇曾任文學社社長的回憶文章，言其編輯新近的稿件，與畢業的學長們相去甚遠，慨嘆文學社開創時期揮斥方遒，激揚文字的情景，已不復再！

——這個片段，我曾寫進了紀念南京財經大學校報記者團成立二十周年的文字里。

漸行漸遠漸無書，固然是應該自省的；踟躕間，亦頗有一番「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的況味！然而，與其沉湎於懷舊，倒不如對這時代的變遷，代際的更迭，做一番理性的思索、考據和批判！

何謂「世代」？世代，也即代際。英文叫generation，都是一個意思。

根據Wikipedia的解釋：Ageneration is 「all of the people born and living atabout the same time, regarded collectively.」在這個概念里，「代」，是一定社會中具有大致相同年齡和類似社會特徵的人群，具有自然和社會兩重性。不同代際，由於所處的社會文化環境不同，在價值觀念和行為方式上存在差異，稱為「代差」（generation gap）。從代際的形成看，它與工業革命以來的科技進步、經濟發展、社會巨變等因素，密不可分。換言之，代際，是工業革命的產物。在急劇巨變之下，傳統（其實是上一個「世代」）的社會規範、價值體系、乃至行為方式，都迅猛地受到衝擊、挑戰，並發生斷裂！譬如，著名的「嬰兒潮」（Baby Boom）一代，對美國社會經濟文化政治都產生了至為深遠的影響。此後，又湧現出所謂X-一代，Y-一代，千禧一代等等，這些代際人群，構成了今日美國社會發展的主體或樞紐，他們定義並決定了美國的未來走向。

「代際」的形成，具有不可逆性。從這個意義上而言，類似於中國傳統文化思維之下，對世事變遷，白雲蒼狗的感喟：「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由人」。

時也！勢也！

試以唐詩譬喻之。老杜的詩句，風格沉鬱，抑揚頓挫，「詩史」大筆如椽，開篇「憶昔開元全盛日」；李白，卻不管這一套，上來就突兀兀地喊一句：「黃河之水天上來，東流到海不復回！」陳子昂，比李白更早，也更張狂：「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睥睨天下，橫行無物。即便離別，也少有戚戚惋惋，揮手而去，義無反顧地奔向詩與遠方。留下的背影，洒脫自如！

「某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高適《別董大》

「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李白《送孟浩然之廣陵》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這就是華麗、舒闊、奔放豪邁、恢弘大氣的盛唐氣象，盛唐精神。

杜甫一生跨過大唐盛極而衰的轉折，晚年有過許多對繁華盛世的回憶；到了小李杜（李商隱、杜牧）的時代，唐代的華麗，更只成追憶了！

看花開花謝。活在繁華之中與對繁華的回憶，是相去甚遠的兩種社會心理狀態。這便構成了盛唐詩歌與中晚唐詩歌截然不同的時代底色！回憶繁華，是覺得繁華曾經存在過，可是已經幻滅了。每個時代可能都有過極盛時期。這是歷史的辯證法！

時代，往往如此。曇花一現，絢爛夜空，群星璀璨。譬如，軸心時代。

德國思想家卡爾·雅斯貝爾斯在《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一書中，第一次把公元前500年前後同時出現在中國、西方和印度等地區的人類文化突破現象稱之為「軸心時代」。在這一時期，人類的各個文明都出現了偉大的精神導師———古希臘有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以色列有猶太教的先知們，古印度有釋迦牟尼，中國有孔子、老子……他們提出的思想原則塑造了不同的文化傳統，也一直影響著整個人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