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新聞學教案——兩次海灣戰爭《美軍伊拉克戰場大解密》一書

這是我的一份新聞學教案—— 解讀兩次海灣戰爭，讀 《美軍伊拉克戰場大解密——全景記錄海灣戰爭和伊拉克戰爭中的美軍行動》，鳳凰出版社2012年11月出版，作者陳海濤，全書25萬字，223頁。

《美軍伊拉克戰場大解密——全景記錄海灣戰爭和伊拉克戰爭中的美軍行動》，陳海濤著

此書剖析兩次海灣戰爭的進程，作了很有意義的宏觀解讀。

從新聞記者的角度看歷史事件總是很有意義，對傳媒的借鑒意義尤為明顯。歷史事件、尤其是宏大事件發生的時候，因其場面規模巨大、涉及人數千萬計，當時的報道總是呈現出瞬時性、碎片性的特點，參與報道的媒體記者也許很多，受眾難以即時抓住主脈。即便是新聞記者自身也是如此。

本人曾於1987年初秋在中越邊境雲南老山前線採訪。當時，較大規模的兩軍對抗已經進入尾聲，發展成為小規模干擾性戰鬥衝突。但是，邊境戰爭的氣氛依然緊張，進入戰區即進入戰爭狀態，交通、通訊都受管制。 新聞報道就更不用說了，·這是必須的。我在前線採訪，筆下出現的最高職務軍官是一位副連長，姓郗，我當天於老山主陣地採訪時，他在我的前方受到越軍炮擊犧牲。

當時處於保密，我沒有在筆記本上寫下他的名字，在今天看來感到很遺憾，很對不起這位捐軀疆場的青年人和他的家人。

其實，老山戰場的規模相當大。我在戰區採訪了成都軍區設置的前進指揮部，訪問了正在那裡值班的大軍區副參謀長楊德福。再向南去，我訪問了在「落水洞」設置指揮所的軍指揮部，受到軍政委接待，當時他已經是一位少將。再後來，他被授予上將軍銜，這就是軍隊中的最高軍銜了。

到了老山，我才知道戰爭規模遠遠超出採訪前的預知。因為我此前看到的「老山前線」報道中出現的軍官，最高指揮員只是營級軍官。那麼他指揮的只能是一場戰鬥。而當我和軍政委站在一起，看到周圍景象的時候，就體會到，現在進行的是一場戰役。戰役和戰鬥，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在戰爭進行過程中，必須新聞管制，尤其不能透露高級指揮員（比如師長以上）的姓名，否則戰線的對面就會對這位指揮員進行情報調查，了解他的經歷和指揮特點等等。 由於這些原因，老山戰役持續了至少5年多，從1984年開始，到1989年基本結束。如果說從大規模戰役1979年2-3月的中越邊境作戰說起，再到老山戰役的前哨戰——1980年的「羅家坪大山拔點作戰」和1981年的廣西法卡山、雲南扣林山戰鬥算起，那麼這場邊境戰爭竟然持續了10年之久。該有多少軍人投入戰爭，相應的軍費開支又會有多少？以我所知，中越雙方投入和調動的總兵力在百萬以上。

言歸正傳，時光過去，事件演變，煙消雲散，水落石出，人們就看到了各種環節。有研究者去粗存精，掃去塵埃，於是接近事態真相全貌，其脈絡就比較清楚了。在這方面，歷史學者彌補了新聞記者的不足，如果是新聞記者兼歷史學者的話，他的著作常常兼有新聞、歷史兩者之長處。·這是我教授新聞采編業務時總要提出的。

第一次海灣戰爭示意圖，紅色箭頭為美軍進攻方向

第一次海灣戰爭中美軍投入的軍用飛機

《美軍伊拉克戰場大解密》一書的主標題下還有副題「全景記錄海灣戰爭和伊拉克戰爭中的美軍行動》，簡而言之， 這部書帶來的宏觀認識，是當年身在戰場的記者難以即時描繪的。

「大解密」一書的長處表現為：

一、新的軍事認識。 在這部書中，作者回顧了美軍對越南戰爭作的總結指出，20世紀90年代之初，當時美國布希總統的軍事參謀班子認為，美國之所以深陷60-70年代越南戰爭的泥潭贏不了，一個重大的原因在於美軍嚴重低估了對手實力，在軍事指揮上採取了分批逐次投入兵力的辦法，未能發揮美軍優勢。在越南戰爭中，從1965年3月起，美軍向越南戰場採取「添油」方式逐次增兵，到1969年4月底，美軍駐越南部隊高峰時達到了54.28萬人，先後用時4年又1個月。這種將兵力分階段投入的方法，沒有很好地集中兵力，沒有大規模、成建制地殲滅對手的重兵集團，最終導致了越南戰場的失敗。

越戰之後，美軍總結經驗教訓，力圖有所改變，1989年出兵巴拿馬時，美軍集中了強大兵力，採取「牛刀殺雞」的做法，認為是成功的案例。所以，1990年盛夏之末開始向科威特戰場派兵，施行「沙漠風暴」軍事行動的時候，美軍依然奉行「集中優勢加優質」原則，以牛刀殺雞，從1990年8月7日開始派遣地面部隊，到當年10月，美軍在海灣集中了24萬人兵力，到地面戰鬥開始前，參與作戰、以美軍為首的聯軍總兵力增加到50萬人。 但即便是這樣，以薩達姆為總司令的伊拉克軍隊總兵力仍然多於聯軍。

然而，在現代化戰爭中，在許多時候，比兵力（人數）優勢更為重要的是，美軍為此戰集中的武器裝備是當時最先進、密集度最高的。這種小心翼翼、如臨大敵的做法，作為多國部隊聯合司令的沙烏地阿拉伯國哈立德親王都感到有點不可理解，曾公開對外界表示，美軍過高估計了伊拉克軍隊的戰鬥能力，前線司令官顯得過於小心謹慎。

在戰爭中投降當俘虜的伊拉克軍人

但美軍指揮部確實貫徹了先前的決心，甚至在「沙漠風暴」行動中採取了一次全部投入全部兵力而不留預備隊的做法，這是前所未有的。在這一點上是對傳統戰役學的突破。 最關鍵之處，則是認識到伊拉克軍隊沒有力量展開反擊。

二、海灣戰爭給出了一個新啟示：這場戰爭宣告了一個戰爭階段的結束和開端——在戰役和戰鬥中，以往那種依靠人海戰術（人多致勝），依靠戰鬥意志、不怕犧牲的勇氣，未必能夠打贏一場現代化戰爭了。第一次海灣戰爭主要發生在科威特戰場上，入侵科威特的伊拉克軍隊中也有一些作戰單位是有戰鬥力的，也試圖堅決抵抗聯軍的打擊。但是裝備落後的他們雖然勇敢、渴望戰鬥卻無濟於事。因為他們還沒有發現敵人的時候，敵人的炸彈炮彈已經飛過來消滅了自己。所以，隨著時代的演進，新的戰爭和戰鬥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決定勝負，決定性因素是交戰雙方擁有資源的不同和對比。

海灣戰爭中，伊拉克軍隊崩潰 了

三：戰略意圖判斷和外交策略應用至為重要。第一次海灣戰爭後，伊拉克首腦薩達姆?海珊完全誤判了近乎於無窮無盡的來自聯合國的武器核查，以及來自美國的軍事危險。他擠牙膏式地應付聯合國組織的長期核查，最終失去了對局勢的可控性。

從1991年5月到2003年3月，聯合國先後向伊拉克派遣了200多個武器核查小組，進行了1000多次的化學武器核查，先後監督伊拉克銷毀了3.28萬件各型化學武器，48萬升化學武器原料，以及100枚導彈，10多個導彈發射裝置，30餘個化學和生物彈頭，以及數百件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運載投放工具。

事後看來，伊拉克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已被查出並銷毀了。但是，在對付核查的時候，薩達姆總要留一手留一點，給世人留下了自己仍然在相當程度上擁有這些武器的印象甚至把柄。

對薩達姆來說，聯合國的「武器核查」導致了最壞的結果。由於伊拉克方面與聯合國核查小組不間斷對抗，使得採用「貓捉老鼠」手段抗拒的薩達姆完全失去了聯合國核查團眾多成員的信任，大大失手，導致了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戰爭後果。

伊拉克軍人失去了戰鬥意志

四、第二次海灣戰爭，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初具信息化形態的戰爭。自第一次海灣戰爭後，薩達姆致力於恢復伊拉克軍隊實力，截至2003年3月，伊拉克的常規武裝力量已大致恢復到42.9萬人，有各型作戰飛機370餘架，還有數百架各種類型的武裝直升機和運輸機。但軍隊人數大大少於第一次海灣戰爭時期，裝備上沒有改善，而且看上去更加陳舊落後。

第二次海灣戰爭於2003年3月20日發起，主要進攻方是美軍和英軍，除澳大利亞軍隊投入戰鬥行動外，其他幾個國家的軍事力量僅僅為後勤配屬，可以忽略。在戰爭開始時，雙方兵力差距並不大，伊拉克軍隊的總兵力還多於英美聯軍。如果採用傳統戰爭模式，伊拉克完全可以一戰，但戰爭結果完全是不對稱的。

2003年3月20日戰役行動正式發起，美軍於4月9日攻佔伊拉克首都巴格達。4月16日，伊拉克城市提克里克最後一個據點被美軍摧毀。從這天起，伊拉克境內就沒有了有組織的軍事抵抗行為。薩達姆麾下的伊拉克軍隊全軍覆滅。

但此後，忠於薩達姆的殘部仍有零星抵抗，個體性地殺傷美英聯軍士兵，因此到2004年4月，即戰爭開始後一年，美英聯軍總共陣亡900人，傷50000人，損失各型飛機20架。

美軍艦炮在海灣戰爭中開火。

第二次海灣戰爭即伊拉克戰爭引起了世界範圍的廣泛和持久爭議，戰後人們知道，美英方面控告伊拉克「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是站不住的。但在這種情況下，大規模戰爭仍然發起，對戰爭結果承認與否，最終要看伊拉克人的歷史共識。但畢竟已經帶給人們多方面啟迪和思考，包括政治、軍事、經濟、外交和文化諸多方面。研究這場戰爭，可以開闊認識當今世界的視角。對判斷今後世界大勢帶來了新的信息因素。 可惜，今天的人們對伊拉克戰爭的後續研究還很不充分的。對這一點如果做得不夠充分，會影響將來。希望能夠看到·這方面的著作出版。

回過頭來看中國，我國歷史學家對幾十年來中國對外戰爭衝突的回顧和描寫是不充分的。我們還不能說已經知曉了這些邊境戰爭的全過程。 比如中印邊界戰爭、中蘇邊境戰爭、中越邊境戰爭，這些戰爭因何而起？怎樣演進和發展？對此後造成了什麼影響？許多地方還是不清晰的。 這是需要今天的人們為之努力的。

（2017年1月23日初稿 2017年6月21日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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