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大賽」徵文作品之六

故宮往今

文/呂夢珂

四月，春風乍起。故宮拂去了冬日的灰塵，金色的殿脊橫貫蒼穹，四面合抱的朱牆猶如初生的鸝鳥，遠遠看去，一片生機盎然。天安門外，魚貫而入的遊人和杏花攢了一冬的芬芳，都無不宣示著紫禁城又到一年新景。

我第二次到故宮，眼見皇城正值春日，樹木吐新芽，空地生雜草，陽光從高高的宮牆上斜射下來，影子斑駁，隔絕了外界數百年的厚重與秀美，一如初遇時的驚艷。

進午門的時候，我摸了摸兩扇朱門金釘，突然就有了一種說不清的敬畏感。不遠處的太和殿巍峨崇峻，頂天立地，檐角微微一翹，彷彿就托起了天上一輪溫暖的朝陽。我站在殿前的廣場上，仰望這座群宮之首，只見那屋檐殿頂鋪著的黃琉璃，如流嵐，如玉煙，片片玲瓏，極光異彩。四角上各十隻屋脊走獸，獸面金輝，承載著數百年福熹安康的祈願，遙望遠方。通向大殿的御路橋中間是整塊漢白玉雕琢的雲中坐龍，這龍鬚髯分明，眼若明珠，龍爪下興雲作霧，騰踔空中，頗具古拙的美感。我隨眾人拾階而上，太和殿近在咫尺，大面積的紅色映入眼帘。這紅，是硃砂，是榴火，那麼艷，那麼亮，帶著隱隱的炫耀，彷彿無限江山，萬種風情全入了這一眼。和外面不同的是，太和殿內昏昏暗暗又透著絲絲涼意，光從縫隙里爬進去，連鎏金的蟠龍柱也看不清，有人說這哪有當年天子坐明堂的高高在上。那時候我就立在門口，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群人立在這裡，執讀書人之牛耳，為生民立命，而他們稱此為「居廟堂」。後來我離開了殿門，春日清冽的霽空下，所有顏色又重新變得鮮艷，威嚴端莊的太和殿殿外日輝朗朗，流金萬道，就像鋪了一卷無字的歲月之錦。

過了三殿，再往後走，是皇宮的內廷。晌午時，陽光一照，彤樓滴青，白石晷影，游廊百折而迂迴。寧壽宮如今成了珍寶館，依然保持著當年的窗欞落花，步步錦閣。迎面的假山秀石迭砌，身旁有翠竹拂檐倚欄，亭榭掩映其中，顯得玲瓏秀美。漢白玉的須彌座上鑿著流杯渠，庭齋錯落有致，紅柱光澤溫和，屋頂暗黃嵌綠，用楠木雕了卷草花卉，綠的艷閑且靜。皇家宮廷里青紅這般搭配，透出一種錦衣夜行的低調含蓄。

春天，故宮的院落大多是這樣，聲喧亂石，色靜深松，人在其中，身似繁花艷照，心如古樹不驚。這個時節，儲秀宮前的杏花，也粉粉白白開得正好，嫩綠點映在其間，還帶著若有似無的香氣。她們依偎在樹梢上，像罩著一層淡綠的濕紗，又像一片氤氳著的粉瑩瑩的沼澤。那些花瓣落在灰石板上，如同當初住在這裡的少女素白白的衣襟里別的一捧小粉梅。紅漆木窗外那一地似錦的粼光，則掩藏著年少時藤架下少年溫柔如水的剪影，還有他手裡春風一度吹亂的文章。這矮矮的兩棵杏樹，比不得牆外百畝的杏花林，赭褐的枝幹也並不粗壯，但它們托著這片杏花，像托著無數段悄悄的愛戀，小心翼翼的地被冬月打磨後，瘦出了極美的光陰紋路。

深宮春寧，一別經年，此番素光靜芳，終令舊時春夢化作幽草茁茁而生。

從故宮出來，我精神尚好，卻不知再去往何處，後來想起父親總教我上景山看看，於是又奔去了景山。神武門對面，青山如黛。從萬春亭上遠眺，天高地闊，故宮坐地千里大開大闔，出落得越發氣勢磅礴。景山下北海波瀾不驚，平滑如鏡，遊船在上面來來往往好不愜意，周圍的人說話南腔北調，聽著更是分外繁囂。而半山腰上弔死崇禎的那棵歪脖子樹早毀在刀斧交加中，如今一棵假的替身都成了眾人一臉驚嘆說「久仰久仰」的文物。

後來，我看了一部紀錄片叫《我在故宮修文物》。大師級的手工藝者們躲開了名利的招徠，恪守著師徒代代的傳承，在故宮自願比作匠人，日復一日地默默修補著歲月淘漉過的器皿。大至木雕的藏寶櫃，小至西洋鐘的螺絲扣，在他們手裡都成了活著的歷史。而其中陶瓷組的一位姑娘令我印象尤為深刻，她總是在周一故宮閉館的時候，騎著自行車穿過太和殿前。她說，上一個在這裡騎車的，是溥儀。就是這裡啊，曾經棲過鳳與龍，也歷經災難萬重，如今冬去春來，風雨漸晴，百年京華的森嚴肅穆，與紅牆金瓦上千秋萬世的大夢，隨著潮來潮往的遊客，也算用另一種方式重生。

作者簡介：

呂夢珂，本人熱愛生活，自小喜歡旅行、喜歡文學與創作，從兒時到現在最喜歡的書就是《紅樓夢》，思想與風格也受《紅樓夢》的影響很大。我一直認為讀萬卷書，也要走萬里路，每去一個地方不僅能欣賞這裡如今的風景，還會讀到這裡過去的故事，因此遊記類型的文章就寫得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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