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酒茶糧·五十四

最新 06-22

四月南風大麥黃，棗花未落桐陰長。

青山朝別暮還見，嘶馬出門思舊鄉。

陳侯立身何坦蕩，虯須虎眉仍大顙。

腹中貯書一萬卷，不肯低頭在草莽。

東門酤酒飲我曹，心輕萬事皆鴻毛。

醉卧不知白日暮，有時空望孤雲高。

長河浪頭連天黑，津口停舟渡不得。

鄭國遊人未及家，洛陽行子空嘆息。

聞道故林相識多，罷官昨日今如何。

——李頎《送陳章甫》

第一次聽到劉東明唱起這首歌，就被吸引住了，特別是鼓聲響起，那種蕩氣迴腸，英雄難為英雄的感覺。

歌詞中的送別，是，你已杯酒釋權，走得坦蕩，我還在故地懷想和你的過往，我想我是你，但終究我不是你。

送別是一種聽覺。

你轉身前的那句再見，在你轉身後就成了一座我時不時要爬上去的山。我登到頂點，朝向遠方的你，大聲地喊，只有你的從前截斷了我的聲音，並將它回傳到我的耳朵里，而你的現在和將來，我看不見。

從此之後，我費盡周折，每次登頂的眺遠，最終都空谷絕響，意興闌珊。直到有天，我身邊的沉重拖得我再也不能將佝僂的身軀咬緊牙關推至封頂，於是將對你的想念近身埋葬。往常的種子埋葬後，待到春天還有根和芽的生髮，可我埋葬下去的想念，成為了腐質，不知成為了誰還魂的養料。

送別是一種視覺。

路邊小攤上，我和你一人一碗雞汁米線，明明是我要遠行，吃完米線，卻是你背向狂奔，奔到遠處我看不清楚黑的夜色里。

一年後，我收到你的來信，你說你認識了一個來宿舍里售賣煮雞蛋的姑娘，你說你課餘的時間在路邊想盡辦法，要把樹上的椰子摘下來，好好享用。你說你尋了路邊的石頭和工地上殘損的磚頭，朝向空中用力的拋出。只是和那晚的結果一樣，你跑進了夜色里，我看到遠處一片漆黑，而你拋出的石頭，砸中椰子，它沒半點動靜，你抱怨說，這椰子真他娘的結實。

你在海南，你說你身上只帶了手機和一百塊，就搭車去了天涯海角，露宿在海邊。傍晚將盡，蚊子像海浪一樣，一波又一波，你被圍攻了。我沒辦法理解你被圍攻後仍要堅持過完那個難熬的夜的倔強。

再後來的一次寒假，從海南到河南的火車上，你一路增添衣服，路過湖南的時候，你打來電話說被困了十個小時了，他娘的，遇到冰災了。費盡周折，終於趕在凌晨回到了老家，你沒急著打開家門放下行李，而是跑到七層的樓頂，欣賞家鄉雪的夜色。誰料，樓梯門被莫名的風吹過後鎖住了，門鎖在樓道里，你只好打電話給阿姨，讓她幫你開門。沒想到，因此挨了一頓罵，阿姨沒好氣的沖著你說，你去樓頂死去啦？我能想像你被罵後仍很淡定的表情。因為，你就是你，很少按常理出牌。

畢業後的六年里，你在家鄉結婚生子。六年後的現在，你打來電話說著生活的不易，因為種種原因離開家鄉，但是此時你才覺得輕鬆。我仍覺得你，還是往常的樂天派。可你說，早知道後來走上經商的道路，當初就該好好學學經商的門道，早知道現在倉皇而逃，當初就應該勸阻父母那些冒險的投資。

你說，過去真的回不去了，你能看到當年在籃球場拼盡全力和對方的廝殺，你能看到那些很少考慮後果的臨時決定，比如和妻子的愛情故事……而現在多是喝點小酒，在陌生的地方和新認識的朋友聊著發跡的那天。

你和過去送了別，只是我和你一樣，不知道過去是因為什麼原因，就不明了去向。

此刻，我仍默默念叨，願君安好。你說，我介不介意你把我當成垃圾桶，我說，我還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