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果仁笑他煉的鋼鐵是廢渣他敢用於造鐵路火車跑了110年

文史 06-02

光緒二十年（1894年）的一個秋天，在如今武漢市的龜山腳下，聚攏了一大批的勞工。

這些還頭頂大辮子，穿著清末服裝的工人們，正在熱火朝天地大鍊鋼鐵。遠處的高爐，也冒出了滾滾濃煙。

而不遠處，一位滿面白須、長相清癯的老者，正在充滿期待地看著這一幕。

他的心中，似乎燃起了少見的希望。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就在前不久，他剛經歷了從政生涯中的一場不大不小的失敗。

當時，身為朝廷高官的他，奉命採購鍊鋼用的機爐，當時英國專家告訴他：別忙著買鍊鋼爐，先把所有的諸如鐵、石、煤、焦之類的原料準備好，根據化驗之後的質地，再決定採購哪種類型的機爐。

否則，很可能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這位高官不以為然地回答說，以我大天朝之地大物博，啥玩意沒有？還怕找不到適合的原料嗎？

於是安排英國專家只管採購就好。

英國佬心想，這老頭也忒傲慢了，但還是只得從命。

結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當時用的原料的確都是國產貨，鐵礦是大冶開採的，煤是馬鞍山挖掘的，一股腦兒塞進英國造的機爐里，結果…

卻冶煉失敗…

清末的鋼鐵冶煉老照片

為什麼？

因為馬鞍山產的煤，含有大量的雜質，根本不適合鍊鋼。

沒辦法，只好改用江西萍鄉的煤來湊數，勉強是煉出鋼來了，但是這鋼材質地極脆，根本無法加工就斷裂了。

高官知道這個結果後，心中叫苦不迭。

原來，大冶的鋼材也不行，含磷太多，而英國產的機爐是酸性的配置，沒有除磷功能，折騰到最後，只好跑去跟日本人借了300萬的巨款，將原來的機爐改用鹼性配置的機爐，才終於煉出了可用的鋼材。

經過這幾經波折，充滿了挫敗感的這位高官，終於下定了決心，要真正把現代化的鍊鋼技術帶進中國，讓自己三年前興建的這座鍊鋼廠，源源不斷地位國家造出好鋼鐵。

於是，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這位高官，就是洋務派的著名帶鹽人：張之洞。

張之洞

而他在湖北興建的這座鍊鋼廠，就是中國有史以來第一家鋼鐵聯合企業：漢陽鐵廠。

這座當年的巨無霸工廠，在三年之後的1893年，也就是光緒十九年建成。

它的建成，標誌著中國鋼鐵製造業從工業的荒漠中蹣跚起步，也被西方視為中國真正覺醒的標誌。

可以說，如今中國揚名世界的全球頭號製造業，其最初的發源之根基，就是這座漢陽鐵廠。

漢陽鐵廠是一個相當龐大的企業，旗下包括生鐵廠、貝色麻鋼廠、西門士鋼廠、鋼軌廠、鐵貨廠、熟鐵廠等六個主要大廠，此外還有配套的機器廠、鑄鐵廠、打鐵廠、造魚片鉤釘廠等四個小廠。

為了興建這個鋼鐵巨頭，清政府撥款了246萬餘兩的巨資作為最初的創辦經費。

就這樣還是不夠，兩年之後又追加了42萬兩，才終於建成。

武漢本地並不以產鋼聞名，為什麼要選址在漢陽呢？

這是因為此地位於長江中的重要港口，大量的原材料都可以由水路運送至此，而且緊挨著長江，也有大量的水資源便於鍊鋼。

清末漢陽府老地圖

按照清末罕見的技術人才蔡錫勇的說法：

「此地寬綽有餘。南枕大別山（龜山），北濱漢水，東與省城（武昌城）相對，氣局宏闊，運載合宜。當經督飭（飭令，上級向下級布置工作）局員及學生、洋匠詳加考核，僉（全；都）以為此地恰宜建廠」

建成後的漢陽鐵廠，規模十分巨大，美國駐漢口領事查爾德在參觀過該廠後說，「這個企業是迄今為止，中國以製造武器、鋼軌、機器為目的的最進步的運動，因為這個工廠是完善無疵的，而且規模宏大，所以哪怕走馬看花地參觀一下，也要花掉幾個小時……」

民國時漢陽鐵廠公司股票

一切基礎設施都齊全了，然而技術人才又上哪去找呢？

當時整個中國，也難覓幾個懂鋼鐵冶煉的。

張之洞此時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傲慢，他告訴光緒皇帝，我們自己沒有人才，只能去國外引進。

於是，在高額薪水的誘惑下，很多外國專家前來漢陽工作，其中僅號稱歐洲鍊鋼王國的盧森堡，就派出了14名專家。

漢陽鐵廠的洋專家們

比如盧森堡著名鋼鐵工程師歐仁·呂貝爾，就在創建之初任鐵廠的高爐爐長。

1904年後，他有升任總工程師，負責鐵廠技術工作，因為貢獻卓越，清政府甚至還授予過他勳章。

盧森堡專家歐仁·呂貝爾

那麼，經歷了初期大挫敗之後的漢陽鐵廠，後來生產的鋼材用於那些地方呢？

其鋼產品主要的用途，就是鋪設鐵路。

比如當年建造的滬寧鐵路，用的就是「漢陽鐵廠造」鋼鐵。京漢鐵路中，除了少數一段外，全長1000多公里也都是漢陽鐵廠出產的鋼鐵製造。

這些鐵軌的質量又如何呢？

當時，有些外國專家經過所謂的檢驗，聲稱質量還達不到要求。

「漢陽鐵廠造」鐵軌

在外媒輿論的攻擊下，再加上鐵廠自身經營嚴重缺乏經營，萬般無奈之下，張之洞只得請長期經辦洋務的晚清三大巨商之一——盛宣懷，進行招集商股，將鐵廠改為官督商辦。

最終在抗戰期間，鐵廠遷往了重慶，由輝煌到衰落，僅僅過去四十年。

然而，事實真的如此嗎？

漢陽鐵廠造的質量真的不行嗎？

一個多世紀後的2012年，萬源市一位鐵路巡檢人員在檢查境內萬白貨運專用線一處山間鐵路橋時，發現一條鋼軌內側清晰鑄有繁體字：1902年漢陽鐵廠造。

這說明110年前的「漢陽造」鋼軌，竟然至今還在正常使用…

當初那些質疑漢陽鐵廠產品質量的外國磚家們，都被狠狠打臉了吧？

更重要的是，漢陽鐵廠整個亞洲第一家鋼鐵聯合企業。

在當年更是享有「亞洲第一雄廠」的美名，技術裝備領先於整個亞洲，與當時歐洲最先進的鍊鋼技術相比，也只差10年。

漢陽鐵廠創建七年之後的1901年，日本人的第一座鋼鐵廠「八幡制鐵所」，才剛剛建立。

也許你們要問了，印象中的日本，不是自古以來就以煉鐵及鍛造技術聞名嗎？

比如日本享譽世界的武士刀以及日本鐵壺。

然而今天，老王就要澄清一個事實，在八幡制鐵所創建以前，日本根本就產不出質量上等的鐵。他們所用來製造各種鐵器的，都是白口鐵。

而漢陽鐵廠以及八幡制鐵所製造的，是灰口鐵。

洞漢陽鐵廠造的精緻灰口鐵構件

那麼，白口鐵和灰口鐵的差距在哪裡呢？

白口鐵的碳和硅的含量少，因此質地硬且脆，不容易切削，不適合進行機械加工，只能做鍊鋼之用。

而灰口鐵具有良好的切削、耐磨和鑄造性能等優點，是當年各國爭相研究的「黑科技」產品。

為什麼日本人只能用相對比較低劣的白口鐵生產鐵鍋、鐵壺等鐵器呢？

這個問題，要從更久遠的歷史說起了。

在日本奈良時期，唐朝的精鐵冶煉技術開始傳入日本，全國範圍內出現了很多以精鐵冶煉為職業的「金屋」，這標緻著日本冶煉及鍛造業的起步。

當然了，那個時代囿於技術局限，大家都只能生產白口鐵。白口鐵的硬度和強度比較適合鍛造刀劍，因此日本刀的威力世所無雙。然而，要是製造一些工藝複雜、結構精巧的家用器具時，白口鐵不適合精加工的缺點就暴露了。

到了近代，英國為首的歐洲國家鋼鐵產業出現技術革命，各國紛紛開始生產灰口鐵，並大量將其運用在交通及軍事製造上。

堪稱日本李鴻章的著名維新運動元老，伊藤博文，就設想把「木的世界」的舊日本，一口氣帶進「鐵的時代」。

為了實現這一遠大目標，他決定在全國範圍內，大鍊鋼鐵。

伊藤博文

然而此時的日本，只有大島型高爐，其所使用的技術是水車送冷風，爐溫偏低，只能生產白口鐵。

但伊藤博文所希望的，是生產出當時的頂尖科技——西洋鐵，也就是灰口鐵。

在這樣的背景下，八幡制鐵所才終於在1901年豎起了第一座高爐。比漢陽鐵廠更慘的是，八幡制鐵所經歷了48次失敗，才終於生產出了寶貴的第一塊灰口鐵。

可以想像伊藤博文抱著這塊來之不易的鐵錠，一定是哭得稀里嘩啦的……

畢竟，終於可以生產高級鐵了，八幡制鐵所在之後的日俄戰爭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提供了大量軍用物資之外，也為整個日本今後的軍工和重工業發展奠定了穩固的基礎。

但是日本的民間鐵器，還是只能用廉價的白口鐵。畢竟，這麼珍貴的灰口鐵，怎麼能用於普通老百姓日常生活呢？

於是，日本工匠只好繼續使用白口鐵製造鐵器，他們心裡也清楚白口鐵根本不好，只是想用灰口鐵也用不上啊……

日本傳統鐵匠

直到今天他們的鐵壺，還是選用白口鐵。嗯，畢竟人家日本是個重視延續傳統的國家嘛。

順帶一提，如今的白口鐵，售價大約每噸2100元，而灰口鐵的售價遠高於此，每噸3400元。但是就是這樣材質的日本鐵壺，竟然賣到什麼樣的價格？少則大幾千，多則幾萬，甚至幾十萬的都有。

如今鋪天蓋地宣傳的日本工匠精神，難道就是用根本不合適的原材料，花費數倍的精力去打造一款美觀度、功能完全一樣的器具嗎？然後再賣出一個附加值溢出無數倍的「手工奢侈品」？

一款售價3500rmb的日本鐵壺

這是所謂的「日本匠人情懷」，還是赤裸裸地收割智商稅？

難道中國的工匠就沒有情懷嗎？中國的工匠手藝差，技術差嗎？這個問題放在解放前老王不敢回答，但是今天老王可以拍著胸脯說：絕對不是！我們中國的鐵壺，很早就不用低價的白口鐵了，我們用的都是質量杠杠的灰口鐵。

永康鐵壺周師傅鑄鐵壺原材料

早在上個世紀90年到初，永康就有人開始規模生產鑄鐵壺，當時灰口鐵早已民用。永康周師傅是個旅遊節目的主持人，一次參加展會的機會遇到日本鐵壺在展會上很受歡迎，周師傅更是喜愛，當時便花費2萬多塊軟妹幣買了兩個日本鐵壺。對周師傅而言，這鐵壺確實是好東西，樸實厚重，有歷史，煮水泡茶更是沒話說。然而生活在中國五金之鄉的周師傅就想，這玩意我們永康也能生產，上萬元的價格貴得實在太離譜。於是自己找來了做五金的兄長，兩人開始研究失蠟法折騰鑄鐵壺。

永康匠制日本老鐵壺

雖說灰口鐵易於鑄造成型，周師傅造壺伊始還是交了不少的學費，剛開始澆鑄的鐵壺經常形體變形，紋飾不清等，出來的壺用周師傅的話說就是「奇醜無比」。由於廢品率高，做一個還算「合格」的鐵壺成本就很高，周師傅出品的鐵壺90年代賣上八千上萬也很正常。即便如是定價，周師傅回憶說，在最初的2年里，幾家人為此付出了20多萬元的學費，還險些失敗。老王想說，90年代啊，周師傅能折騰那是真！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