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恩杯」紀念滄州建州1500周年散文隨筆作品大賽

大味道

曹俊英

讓歷史記住李冰的，不只有都江堰，還有中國第一口鹽井——廣都鹽井。

鹽運古道，和絲綢之路、茶馬古道一樣，是中華民族古老的文明之路。千年鹽都的水運古道上，建築、飲食、古井、天車……凡水流處，一切皆著了鹹味兒。川南的古典悠長的韻味兒，穿越沱江，融入長江，匯入大海。也許那裡，正是它的歸宿。

當歷史隱去，建築還在說話。西秦會館，這一座陝籍鹽商曆時十六載興建的精美建築，是西秦文化和巴蜀文化在時空上的一次激情碰撞，是會館文化和井鹽文化在青山綠水間的水乳交融。它通俗也典雅，沉穩也靈動，霸氣也謙和，古老也年輕。

川南自貢，天高皇帝遠，家在綠水青山間的土著鹽商，也就多了幾分硬氣，像四川隨處可見的賊辣賊辣的紅辣椒。這在各地鹽商中，算得上是一道獨特而靚麗的風景線。從鹽梟到大亨，從霸氣到儒雅，從小我到大我，千年鹽都的記憶里，有鹽商的心路歷程。

河東鹽池很古老，古老得可與中華古老的歷史並提。在晉祠的古樹叢，我覓到了山西省的源頭。在洪洞的老槐樹下，我覓到了中華姓氏的根系。而運城一個古老的鹽池，讓堯、舜、禹都在其周圍建都，且催生了中華文化，那是何等魅力！作為中華民族的發祥地，華夏文明的搖籃，古河東保留了幾千年的中國文化傳統，堪稱中華民族總根系的主根。中華文化，才是最大的一棵樹。

運城鹽池的池神廟，是中國歷史上的孤品。對池神的神靈崇拜，對太陽和風的自然膜拜，還有人類自身的力量，神、自然、人，三者合一，創造了文明的奇蹟。黃帝和蚩尤為爭奪鹽池爆發了「涿鹿之戰」，唐代發明了「墾畦澆曬法」，中條山的古鹽道——虞坂古道上發生了伯樂和千里馬的故事，從鹽務專學——運學走出了太多的進士……鹽文化，黃河文化，中華文化，文化的根，就是民族的根。

那個「簫韶九成，鳳凰來儀」的舜帝，一身的沖和之氣，一身的英氣和清氣，舉止穩健、從容、大氣，眼神堅毅、淡定、和悅，在古河東的鹽池畔安然端坐，手撫五弦琴，吟唱《南風歌》。《南風歌》和中南條的南風一樣，薰了中華文明幾千年，其氣場之大，不言而喻。而核心凝聚力，就是一個「和」。

晉商的前身就是鹽商。鹽商之始、晉商之祖的猗頓，和他的老師陶朱公一樣慧而德；打過鐵、賣過鹽的關公，在家鄉運城受家家供奉，且受儒釋道三教供奉；明代的「開中法」，是晉商崛起的最佳時機……古河東，隨黃河滾滾，把晉商和晉商精神帶進了一個更為開闊的世界。

泰州祭祀「鹽宗」的廟裡供奉著三位鹽宗，一位是海鹽生產的創始人夙沙氏，一位是鹽商的祖宗膠鬲，一位是食鹽專營的創始人管仲。夙沙氏煮海為鹽的傳說，可以追溯到炎帝時期；管仲的「官山海」，在中國歷史上首次提出了鹽鐵專賣；山東壽光發掘了雙王城商周鹽業遺址，贏得了「中國海鹽之都」的美譽。和孔子一樣，這些都是齊魯大地的驕傲，也是中華文化的驕傲。

黃河古道，千年老槐，寺院老僧的傳說，靜靜陪伴了一座老城的遺址。那就是我的老家舊城，一個做了鹽山縣治820年的地方。鹽山因鹽而得名，昔日的那條運鹽水道——柳河，已經消逝在歲月深處。柳河入海處，曾是古代北方最大的通商口岸，名叫海豐鎮，如今成了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二十四場不在，海邊卻還有長蘆鹽場的記憶。古代製鹽法，仍然在海邊的一個小漁村——辛立灶傳承著。

漢沽，歷史上的蘆台場，張家碼頭，灶戶的歌謠，鹽灘的名字……斑窺了昔日的熱鬧。海河邊的李叔同故居，一座鹽商的宅邸，記錄了塵世的繁華和方外的清寂。李叔同臨終書寫的四個字：悲欣交集。歷史上，天津以漕運興起。長蘆鹽運使司衙門從滄州長蘆鎮遷至天津老城，促進了鹽業的迅猛發展。史傳的天津巨富「八大家」，有多家都是因鹽發家。鹽商某種意義上，也推進了天津文化的繁榮。

一條古老的運河，潤澤了古老的揚州文化，尤其是鹽商文化。運河沿岸，鑲嵌了數不盡的文化符號。瓜州古渡、東關古渡；瘦西湖、個園、何園、汪氏小苑；鹽宗廟、盧氏古宅；大鹽商馬曰琯、馬曰璐兄弟；江春、黃至筠……運河水潺潺流淌，打開的是一幅歷史長卷。其間欣賞的味道，如行走瘦西湖，輕喜淺笑，是一份輕輕淺淺的悠長。

揚州鹽商，盛行養士之風。文學、書畫、戲曲等，都隨之在鹽商的園林中朵朵盛開。那些園林，那些府邸，那些古寺，那些名士，還有那些文學、書畫、戲曲等藝術，以及那些說不盡的歷史故事，就是年復一年在揚州的春天裡盛開的桃花、瓊花、玉蘭花、油菜花……伴了我，伴了中華，一路芬芳。揚州鹽商，大多是徽商。徽州的青山秀水留不住經商的腳步，耕地的稀少逼著徽州人走進了更為開闊的天空。發跡後的徽商，回鄉蓋屋子，建祠堂，辦私學……古徽州名人輩出，文化生機勃發。一條新安江，滋養了新安理學、新安醫學、新安畫派，徽州樸學、徽州篆刻和版畫、徽劇、徽菜，以及徽派盆景、文房四寶等。

西藏的芒康古鹽井，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原始、天然的手工製鹽地。那些藏地的背鹽女人，無一例外帶了燦然的笑容，每個當下，都生活在歡喜地。這一切，源於自然，也源於信仰。酥油茶、加加面、弦子舞、白哈達，他們的生活如瀾滄江畔的鹽田一樣天然。

雲南的黑井古鎮，是歷史上一座因鹽而富庶敵省的深山小鎮。小鎮那座有名的五馬橋，節孝牌坊，武家大院、大龍祠、文廟、黑牛鹽井、古鹽坊，掩映在草叢中的絲綢之路……還有美味的鹽燜雞，灰豆腐，炒石榴花，都在無聲中訴說著黑井古鎮昔日的繁華和富貴。當繁華如煙花一樣寂滅，那流淌至今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就是文化。

川鹽入黔，成就了茅台酒。在那條鹽運古道上，很多集鎮便成了中國歷史文化名城。茅台村，這個赤水河畔曾經幽靜、閉塞的小漁村，因鹽興盛，又因茅台酒聞名世界。

隻身一人，行走在鹽文化之旅，從歷史的深處尋找文化給予我的安靜和感動。去鹽山捐助貧困生，歸來瑞雪，想起東晉才女謝道韞的故事中那句「撒鹽空中差可擬」;想起弘一大師吃飯時說的「咸有鹹的滋味，淡有淡的滋味」；想起茶卡的鹽雕，想起拜城僅存的唯一的那隻鹽碗……那些鹹鹹淡淡的事兒，都是人間滋味。

2017年6月1日《滄州日報》

責任編輯 高海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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