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的時候-李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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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的時候

李木生

星期一下午六時十分，還是靜靜地坐在苔拉老師門前的小陽台上寫《素描素列》。只是她赴北京教授鋼琴近一個月，剛回來，陽台上綠的椅與綠的小桌上都落下了不易發覺的灰塵。擦乾淨了，妥妥地坐下，打開從中國帶來的黃皮的活頁本，文字就如繭抽絲般絡繹不絕了。

陽台上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鋪磚，現著當時設計的匠心。青灰為主的鋪磚里，鑲著七塊或長或方的土紅的磚，讓整個十平米見方的小陽台有了些立體的感覺。陽台前的迎春，早已是蓬勃的蒼綠，沒了黃燦的花。陽台右手下方，一叢小草在微風裡輕搖著它高高的莖和莖上白中泛黃的細長的穗。夜裡合唱不息的秋蟲，已在悄悄地試音。更遠處則有兩聲狗吠——不是我們魯西南農村裡的那樣深沉的吠，而是小狗的少有聊賴的小叫。一隻鳥，有些急迫地、板澀地喊著伴侶。天上則時有飛機的轟鳴，由遠及近又由近去遠。再有一個月不到，我也就會坐上天上哪架飛機，越過太平洋回到來時的家了。也許在讀書倦了時候，耳邊會傳來苔拉房中吉米的琴聲。

定量的人生，是一頁頁翻過的。只是這一頁頁的人生，不是撕下而是掀過的，或如翅過長空，或如鴻爪雪泥，自由的創造著，也就不算虛度了。生生死死，日子紛紛，「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就走了」。而文字，是有骨骼與血脈的，如眼前的迎春，冬來葉落，生命之火在地下積蘊；春來花開，生命之火便如迎春的花叢般燃燒。

風動雲輕，有些胖了的月悄然在東方的天上。合上本子，再將手機壓在黃皮的本子上，就朝著有些清晰的月走去。一戶一戶的人家，有的還在門前插著星條的國旗，在微風裡慵懶地翻動一下兩下。就想到，我們現在的國旗，少有私人懸掛的，幾乎全是單位按照布置掛上一天兩天應景一般。國旗，能在人的心裡升起，就會掛得持久。如果不能在民眾的心上掛穩了，這國旗也就不會長久的。

想不到胖了的月下，竟是一大片清亮的湖。真是欣喜，沿湖走去。回時卻迷路，也不耽心誤了接吉米回家的時間，反而心想，文字就如湖與湖邊的路了，簡潔而又複雜，如果能讓讀者「迷路」而後歸入正途，當是好文字了。

波動的湖，映著靜靜的月，——當然不是瓦爾登湖，可是澄清的心不就是一片瓦爾登湖嗎？沉著間，就想起見湖前以為是路的盡頭的那處白色的房子。就尋找這處標記，找到，覓到了歸路。找到苔拉的房子，陽台上的綠色的小桌上，已經不見了我黃皮的本子與本子上的手機，我知道，一定是超過了接吉米的時間。按下門鈴，開門的苔拉嘴裡正嚼著晚飯，對於我「雷克」的英語單詞，苔拉卻用中文的「湖」與「沒關係」作答。

回家的路上，胖胖的月就在左手的天上跟隨不離。就自己猜思，能夠如天上的月為全人類閱讀又萬古不磨的文字是沒有的，但是卻可以像它一樣，讓文字的根扎在人與自然里。

2012-8-29下午兩點二十四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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