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道長出沒，請注意！

知識 06-23

科學松鼠會科普作者。本是文科生，卻對動物和進化有著強烈的興趣，所以致力於尋找科學和文學的交匯點。個人公眾號「瀨尿蝦的松鼠窩」。

紅色皇后

松鼠名片

《太平御覽》引葛洪《抱朴子》說，周穆王南征時，軍隊里的人皆變成異物，「君子為猿為鶴，小人為蟲為沙」。「君子」所化的猿，是猿中十分特殊的一支：長臂猿。

猿之家譜

長臂猿分為一科四屬，已知18種，包括地位尚有爭議的海南長臂猿（Nomascus hainanus），和今年年初剛確認的新種天行長臂猿（Hoolock tianxing）。本篇要介紹的西白眉長臂猿，隸屬於白眉長臂猿屬（Hoolock spp.）。這個屬曾和一種在四川發現的化石長臂猿，一起歸為Bunopithecus屬，直到2005年才單列出來。

快接住這隻從天而降的西白眉長臂猿！

拍攝者：Bernard Castelein

白眉長臂猿屬有三個種，分布遍及中國、緬甸、印度、孟加拉。以親敦江（Chindwin）為界，生活在西邊的是西白眉長臂猿（H. hoolock），東邊的是東白眉長臂猿（H. leuconedys），和僅分布於中國雲南高黎貢山的天行長臂猿。

白眉道長出沒……！

繪圖：翼狼Elang

直到今年年初，天行長臂猿才從東白眉長臂猿中劃分出來，獨列一種，這個名字取自《星球大戰》的主角「天行者」。

嘿哈！天行者來也！

圖片來源：Lei Dong / sci-new

成年的白眉長臂猿體重6~9公斤，在長臂猿中算是較大的。它們的顏色因性別、年齡不同，而有明顯的差異，十分奇特。

剛出生的幼猿幾乎是純白色，長大的過程中，漸漸變成黑色。成年雄性保持一身黑的裝束，成年雌性要再換一套毛衣，變成深淺不一的黃褐色和棕色。白頰長臂猿屬（Nomascus spp.）的成員，也會經歷同樣的「換裝」。

帶著幼崽的雌性西白眉長臂猿和一對毛色截然不同的夫妻。

拍攝者：Dhritiman Mukherjee，Vijay Cavate

雄白眉長臂猿的眼眶上有兩道白毛，和它的黑臉相襯，好像一對富有表情的眉毛。這兩道白眉，可以作為分辨白眉長臂猿屬不同種的依據。西白眉長臂猿的眉毛距離甚近，依稀相連，東白眉長臂猿的眉毛從中間清楚地分成兩道，天行長臂猿的眉毛同樣是兩道，比東白眉長臂猿更細薄一些。

圖1：雄性西白眉長臂猿，注意幾乎相連的眉毛；

圖2：雄性東白眉長臂猿，可以看到眉毛中間明顯分開；

圖3：天行長臂猿，眉毛較為細薄，而且明顯分開。

拍攝者：見水印

猿生百態

長臂猿的身體矮小但手臂極長，臂展達1.5米。它用這雙手臂在樹間擺盪，有時利用樹枝的彈性，凌空躍起抓住另一根樹枝，一次可以跳躍3米，連續前進8~9米，兼備速度和優雅，令人嘆為觀止。而且，這一切都是在高高的樹冠層進行的。跟長臂猿比起來，人猿泰山像一頭闖進瓷器店的公牛。不過，它們並非生來掌握這門技巧，野生長臂猿大多數經歷過骨折。

長臂猿的主食是果實，也經常取食嫩葉，作為營養補充。偶爾吃些昆蟲、鳥蛋，它的手臂動作極快，可以抓住一隻飛行中的蜜蜂。長臂猿的一生，幾乎都在樹上度過，口渴就喝樹葉上的露水或樹洞里的積水，它們會把手伸進積水的樹洞，然後吸吮蘸濕的毛。

中國古人認為，它們會一個拉著一個，連成一副「猿梯」掛到河面之上，這樣就可以在空中飲水了。這也是「猴子撈月亮」故事的原型。足不踐地的生活，似乎讓它們更超脫和神奇。實際上，到旱季，長臂猿還是會下樹飲水的。

好像有兩腳獸在偷拍我？算了，保持微笑吧。

圖片來源：Kevinschafer

與猴子和大猿不同，長臂猿的群體很小，以夫妻為基本單位，一對夫妻佔領一塊領地，有時會帶著一個或幾個未成年的孩子，排斥領地之外的其他同類。長臂猿在4~5歲時性成熟，離開家庭，去建設自己的領地。年輕長臂猿選擇配偶的過程非常長，有時甚至長達一年，結為伉儷之後，兩隻猿可以相守終身。長臂猿的壽命長達25年。

東白眉長臂猿的家庭，從毛色來看，可能是夫妻和未成年的兒子。圖片來源見水印

拍攝者：Jihosuo Biswas

把長臂猿的夫婦關係並非比擬為愛情是不準確的。跟人類不同，它們夫妻之間，並不經常發生性的關係，性對它們而言，只是生育的途徑，不是聯繫夫妻的紐帶。長臂猿家庭穩固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它們對家庭以外的同類，有強烈的排外性，一定要逐之而後快。

長臂猿的牙齒很尖利，偶爾會發生殘酷的打鬥，但它們保護領地，主要靠一種非暴力的，符合「君子」身份的方式：賽歌。

一隻正在吼叫的雄性西白眉長臂猿：「這片樹林大爺我承包了！」

拍攝者：Mandal Ranjit

所有長臂猿都偏愛在早晨啼叫。白眉長臂猿的啼叫從天剛亮的時候開始，從黎明往後的四小時叫得最頻繁，有時延續到下午一兩點。兩個猿群在領地邊緣相遇，相隔一定距離，進行對歌。以雄性為主，雌性配合，時而悠長，時而急促，唱出一連串圓潤的「嗚哦」「嗚嗚」音。

雌猿和雄猿都有發達的喉囊，它們的合唱在幾公里外都聽得到。這就是古詩文中所謂的「猿啼」。這聲音雖不婉轉，但高亢急促，彷彿包含著焦急或悲涼的感情，能引發無數的聯想。

吼叫的西白眉長臂猿。也許在人類看來悲涼的叫聲，是人家小情侶在聊天呢？

圖片來源：見水印

除了防衛領地，年輕的雄猿還利用叫聲求愛，已經配對的夫妻，通過叫聲來穩固關係，遇到危險，成年猿會大叫示警。在獸類中，能與長臂猿相比的歌手，大概只有鯨類。

猿傷斷腸

南朝劉義慶在《世說新語》里，記載了一篇有名的猿故事。在三峽，軍事家桓溫的手下抓到一隻小猿，母猿哀號不絕，沿岸跟船走百餘里，終於跳到船上，因悲傷腸斷而死，桓溫出於義憤黜免了捕猿人。

這個故事是有科學可循的，靈長類因其滑稽和可愛的特徵，經常被當成玩物飼養，但不管是猿還是猴，成獸都是兇猛而暴躁的，能飼養的只有幼獸。想獲得小猿或小猴，特別是長臂猿這樣居住在高樹上，難以捕捉的動物幼崽，最簡便的辦法就是殺死母獸。

一隻被金邊Tamao野生動物救助中心（Phnom Tamao Wildlife Rescue Center）收養的小長臂猿。

圖片來源：globalgiving.org / projects / wildlifealliance

靈長類的嬰兒（包括人類），都非常依戀母親的懷抱，如果離開母親，它們會不顧一切擁抱、緊抓任何柔軟的東西。高羅佩飼養的幼長臂猿，睡覺時抱著一隻竹枕，作為母親的替代品。

美國心理學家哈婁（Harry F. Harlow）用恆河猴（Macaca mulatta）做過實驗。他用破壞性的機械裝置取代母猴（比如能彈出鋼刺刺傷小猴），小猴儘管受到傷害，仍然緊抱「母親」。被假母親虐待過的小猴，成年後都出現了心理問題，無法和其他猴子相處，會虐待自己生養的小猴。靈長類的嬰兒想要健康成長，不僅需要合適的飲食，也需要足夠的關懷。

緊緊抱住母親的小長臂猿。

圖片來源：Nicola Davies worldlandtrust

三峽的長臂猿因叫聲和「斷腸」的典故為世人所知，如今，長臂猿在中國僅存於西南部分地區，三峽已經沒有長臂猿了。森林質量下降和偷獵，正在威脅著現生長臂猿的生存。中國最稀少的海南長臂猿，僅存二十多隻，以及三個可以繁殖的種群，位列最稀少的靈長類物種。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將東白眉長臂猿列為近危（VU），西白眉長臂猿和天行長臂猿則是瀕危（EN）。

作者：紅色皇后

排版：紅色皇后

題圖：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