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你的城市 廣州

我來到你的城市

廣 州

BY Ethel晏清

「

十年前的那個暑假……

」

十年前的那個暑假，我關掉電視，打開電腦，查新三十八師的資料，查中國遠征軍的資料，查被軟禁的孫立人的資料，查新一軍印緬陣亡將士公墓……

馬家輝說，或許去每個城市總有隱隱的理由。四年前來廣州時，我去了黃埔軍校，找到了黃埔四期生李鴻——周尚文原型之一——的名字，但始終沒有勇氣去陣亡將士公墓。

時光流轉，2015年夏末，我因為種種理由來到廣州。世事難料，因為沒趕上去深圳的末班車，於是在廣州多停留一天；又因為蜀黍提到了遠征軍，於是我鼓足勇氣，決定去新一軍陣亡將士公墓。

「

十九路軍，淞滬抗戰，上海保衛戰

」

1945年夏天，天皇宣佈無條件投降。對於中國人而言，反法西斯戰爭勝利的喜慶氣氛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很快，便是長達四年之久的內戰。1949年之後，未赴臺的國軍士兵陷入了曠日持久的大型身份尷尬，無論是死的，還是活的，無論是在中國大陸的土地上，還是在緬甸泰國寮國的叢林裡。

出了地鐵沙河頂站，走幾步便到了十九路軍抗日陣亡將士墳園。1932年淞滬大戰打響，我的團座周尚文作為十九路軍的一員，參加了上海保衛戰。1933年，為紀念陣亡將士，華僑捐資，建立了抗日陣亡將士墳園。很可惜，規模宏偉，造型莊重的十九路軍抗日陣亡將士墳園，沒能逃得過廣州淪陷期間的破壞。

年輕的蔡廷鍇與年老的蔡廷鍇（後者的拍攝者為周海嬰）

年輕的李濟深與年老的李濟深（後者的拍攝者為周海嬰）

新一軍印緬陣亡將士公墓距離十九路軍抗日陣亡將士墳園並不遠。經過一個大型的服裝批發市場，上坡道，便能看見新一軍公墓的大門。在濂泉路28號大院門口，殘存的墓門牌坊上，蔣介石手書的「新一軍印緬陣亡將士公墓」的字跡勉強可辨。牆角邊，則掛著廣州市文保單位的牌牌。

沿著坡道繼續往上走，是廣園中路農貿市場。記功亭原位於墓道兩旁，有蔣介石所提的「勳留炎徼」四個大字。東記功亭有幸偏安於農貿市場，西記功亭不復存在。穿過各式蔬菜瓜果，我終於在肉檔前找到了東記功亭。雖然我花了整整十年的時間做心理建設，但是聞著豬肉味，看著不見天日的東記功亭，還是鼻子一酸，忍不住眼溼溼：亭子裡擺著幾盆綠植，葉片上覆著厚厚的灰塵，是實體的灰塵，也是歷史的灰塵。我好想去打一盆水，擦拭葉片，抹去塵埃，讓事情是本來該有的樣子，雖然我根本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樣子。

新一軍印緬陣亡將士公墓——記功亭

忽然，一位保安小哥走過來，用生硬的普通話對我說，「對不起，我們裡面不能拍照」。在廣州這幾天，一般人開口都是廣東話，只有發現對方聽不懂白話時，才會改用普通話。而這位小哥，上來直接就是普通話。是啊，這裡是菜市場，來買菜的當地師奶哪裡會背著書包拿著手機拍拍拍呢？Well，唔畀影相，咁我偷偷心底流淚，得唔得？

新一軍印緬陣亡將士公墓——記功亭

「還記得咱們的歌嗎？吾軍欲發揚 精誠團結無欺罔…」。我一邊心底流淚，一邊哼唱咱們的歌。

「矢志救國亡 猛士力能守四方…」。我沿著坡道慢慢往回走，準備搭車去大元帥府。

「不怕刀和槍 誓把敵人降」。耳邊是此起彼伏的討價還價聲和裝滿貨的小推車的底輪與地面摩擦發出的咕嚕咕嚕聲。

「親上死長 效命疆場 才算好兒郎」。第一次對弈後，岡田總監感慨「一個放下武器的俘虜，卻控制了輸贏。」輸贏，真的是我等渺小的人類可以控制的嗎？或者說，在歷史長河中，所謂的輸贏，真的那麼重要嗎？

「

還記得咱們的歌嗎。

」

正如龍應台在今年香港書展的講座中所說，「我們欠的生命賠不了，我們欠的青春回不來，可是他的記憶就是他的尊嚴，我們欠他一個真誠的傾聽…… 傾聽前面一個時代殘酷煙滅的記憶。傾聽，是建立新的文明價值的第一個起點。」

團座，我記得咱們的歌，不能忘，更不敢忘。雖然這份記憶，是我的身份認同焦慮的根源之一。但唯有這份記憶，方能證明我的焦慮，我的存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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