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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難之際「報章版圖」的重構——地方報章興起的意義

「新型傳播媒介」對歷史的塑造,近些年已得到中外史家的高度重視。所謂「新型媒介」,不僅指印刷書刊,還包括影響信息傳播的各項新型事物的出現與技術的進步。這些媒介的出現,不僅以古代世界難以想像的方式改變著「歷史」,還使近代世界的信息更為完整地保存下來。《申報》發刊50年之際曾編輯出版了《最近之五十年》一書,其中一篇文章即有如斯之言:「小小一新聞紙,五十年間,思想界、物質界之進化,於是乎見焉,人心風俗之厚薄,與夫社會生活程度之高下,於是乎征焉。」(李嵩生:《本報之沿革》,申報館編:《最近之五十年——申報館五十周年紀念刊》第三編,申報館1923年版,第29頁)張季鸞在《大公報》發行一萬號之際所寫下的紀念辭,也表達了這樣的看法:「近代中國改革之先驅者,為報紙。」而且,「近代國家,報紙負重要使命,而在改革過渡時代之國家為尤重」(張季鸞:《〈大公報〉一萬號紀念辭》,《大公報》,1931年5月22日,第1版)。正是由於此,研究近代歷史所能憑藉的資源,也大大超過研究古代歷史。

基於「報章版圖」的形態及其在特殊歷史時空格局中所發生的變化,對於揭示近代中國歷史的圖景,也具有重要的價值。這其中,地方報章興起的意義即值得重視,除有裨更好認識「地方」的歷史之外,還有助於回應把近代中國劃分為更小的「歷史研究的單位」的訴求。關鍵在於,由報章所營造的「版圖」存在中心與邊緣之別。一方面,報章的發行,原本有從「中心」向「邊緣」拓展的問題;另一方面,就「閱讀」來說,也同樣存在「中心」向「邊緣」的滲透,使地處「邊緣」的讀書人有機會接觸到中心城市發行的報章。大致說來,報章連接起的「中心」與「邊緣」,可以從兩個環節予以把握,一是各大報通過建立通訊員制度,對各地新聞進行報道;二是致力於推動在各地廣開報館。

按照《中國報紙進化小史》之揭示:「泊乎宣統,內地府縣,並有地方報紙之刊,已駸駸焉自披露新聞而入於宣傳民意之時期矣。武漢首義,全國響應,報紙之傳播,不為無功,一時民氣發言,政黨各派,競言辦報。北京首都,驟增至二十餘家,上海一隅,亦有十餘家。新聞事業,遂如怒潮奔騰,一日千里。不僅通商大埠,報館林立,即內地小邑,亦各有地方報一二種。」(秦理齋:《中國報紙進化小史》,申報館編:《最近之五十年——申報館五十周年紀念刊》第三編,第23?24頁)除肯定地方性報章發展的意義,寄望於地方性報章得到更好發展的聲音也時有浮現。1920年《東方雜誌》刊登的《地方報之編輯》一文即檢討說:「今日我國之地方報,大都濫載中央或全國或世界各地之記事,鮮有以地方為本位者。其甚者,剪裁地方人已閱過之京滬報以充篇幅,故地方人之稍具常識者,只閱京滬報而不閱地方報。不寧惟是,京滬各報,均尚未至發行『地方版』或『地方附刊』之時機,此時機一旦來到,則地方報之運命,將愈陷於窘境。」作者試圖說明「在一國之都會發刊之報紙,與在地方城市發刊之報紙,無論其資本多寡規模廣狹,而其發刊之目的及其內容,均應有多少之差別」(任白濤:《地方報之編輯》,《東方雜誌》第18卷第17號,1920年9月10日,第96?100頁)。強調言說的重心當以「地方」為本位。

事實上,對報章發展的總結從一開始就注意到這樣的特質。樊仲雲《中國報紙的批評》就說明:「中國的報紙,大概可分為兩種:一為地方性的,例如《杭州日報》、《漢口日報》等是;一為全國性的,例如上海之各大報等是。」(樊仲云:《中國報紙的批評》,黃天鵬編:新聞學演講集》,現代書局1931年版,第55頁)以上海報紙作為「全國性」報紙的代表,正說明上海的中心地位。

上海確立報業之中心地位,也意味著各種勢力欲藉助於報章媒介,往往選擇上海進行。甚至可以說,報章等傳播媒介過於集中於上海,還往往導致「地方」的式微。時任職於燕京大學新聞系的聶士芬(Vernon Nash)、羅文達(Rudolf L?wenthal),就撰文從四個方面揭示中國報業發展存在的「阻力」:交通不便利,國內文盲太多,檢查制度不統一,人民貧窮訂不起報。尤其闡明,受這些因素的影響,中國報紙的銷路多在沿海大都市(聶士芬、羅文達:《中國報業前進的阻力》,《報人世界》1936年第6期,第1?3頁。此文原系英文,譯自《中國社會及政治學報》(The Chinese Social and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第20卷第3期(1936年10月),第420?423)。這裡也顯示出,對地方報業的關切一直得以持續。1934年《報學季刊》的創刊,即成為整體展現中國新聞業的媒介——致力於揭示各地新聞事業的發展概況,刊登有《各地新聞事業之沿革與現況》《各地新聞事業之實況》等文章。還繪製出不少「地圖」,如《全國期刊出版地點百分比》《全國定期刊物刊期統計圖》《全國定期刊物類別統計圖》《全國各省市通訊社數量統計圖》《全國各省市報社數量統計圖》(《報學季刊》第1卷第2期,1935年1月1日,第1頁)。這些「統計圖」,可視作是對近代中國由報章所營造的「版圖」形象的說明。由此亦可看出,由報章所營造的「版圖」存在頗為嚴重的不平衡性,確可說近代中國形成了「多個世界」,呈現「多歧性」特質(羅志田:《新舊之間:近代中國的多個世界及「失語」群體》,《四川大學學報》1999年第6期,第77?81頁;《見之於行事:中國近代史研究的可能走向》,《歷史研究》2002年第1期,第22?40頁)。

近代中國由報刊營造的「版圖」所呈現的結構性特徵,既是近代中國社會重組的標示,也顯示出報章作用於社會的方式。當然,「報章版圖」所展示的結構並非固定的,往往配合著社會的變遷。戰爭影響下「報章版圖」的變遷,即值得略加說明,基於此,或可更好把握「報章版圖」的特質。蔣夢麟在回憶中已道出,九一八事變以後,隨著國民黨威權的南移,北大、清華、南開即是以文化力量爭持於平津的中堅。三校最後南遷昆明,既表明斯時的國民政府對於抗戰終寄最後的希望,更顯示了中國讀書人深知在侵略者的刺刀下絕無精神自由的希望,於是克服南遷流難的艱辛,到大後方續圖百年之計(蔣夢麟:《西潮》,台北,業強出版社1991年版,第222頁)。因此,國難的發生改變著報刊所營造的「思想版圖」,也是可以料想的。此亦說明作為現代報刊,自誕生那一刻起,就構成國家政治生活中重要一環,也和人們的日常生活密切關聯。

1937年,王新常所著《抗戰與新聞事業》一書,已提出這樣的問題:「全面抗戰期間的新聞事業,將如何完成其本身抗戰的使命?」認為下列問題必須加以縝密的檢討:「第一,如何造成抗戰高於一切的輿論;第二,如何造成上下一致,抗戰到底的意志?第三,如何編印能深入社會各階層普遍傳播於前後方的報紙。」作者明確提出「要造成抗戰高於一切的輿論,代表各派別利益的各個新聞事業者,就必須先把派別的利益放在抗戰之下,無條件擁護抗戰,不在抗戰期間的報紙上提出政治問題,求貫徹派別自身的主張」。同時還闡明「力求報紙的大眾化」,「我們中國的報紙,一向是專供給都會中上層人閱覽的,所以都市中上層階級對於報紙雖會說是『我們的報紙』,但在都市下層的人和鄉村的農民,就會說這不是我們的報紙」。因此,「在平時,報紙的政黨派別化,及其離開大眾,只代表一種勢力的做法,是無可非難的,但在這抗戰期間,卻有深入社會各階層的必要」(王新常:《抗戰與新聞事業》(抗戰小叢書),商務印書館1937年版,第1?2頁)。望雲所著《兩年來的國內文化界》,則對抗戰發生後報刊發行的改變有所揭示。不僅闡明中國報刊的發行存在地域差別,「近代文化集中在經濟發達的通商大埠,或政治中心的都市,所表現的是日報、期刊,專作研究的學術機關」,還具體描述了伴隨戰事的進展,文化中心如何由上海、南京等中心城市往內地遷移,先是遷移到武漢,隨著武漢危機日迫,報刊也繼續西遷。胡道靜也由「漢中無報紙」引出話題,指出:「在抗戰軍興全民動員的今日,這該是怎樣切要搶救的一件事!」該文還闡述了這樣的看法:「既然把報紙看作國家的機構之一,在這抗戰的時代,地方報紙更無須建築於商業基礎上(而且我們也不希望它建築在商業的基礎上),所以發展地方報紙的路線,只有國家經營或社團經營,決心賠本以維護事業始可。」(胡道靜:《普建地方報要求之再喊出》,《戰時記者》第1卷第8期,1939年4月1日,第6頁)有關戰時報業發展的情況,程其恆編著、馬星野校訂的《戰時中國報業》,即能展示部分情況。書中列出「全國各省市報社通訊社統計表」,並且註明「表中數字以擁護抗戰建國者為限」《戰時中國報業》,桂林銘真出版社1944年版,第171?172頁)。

不僅是一般意義上的「地方」,在此過程中,「邊疆」如何開展新聞事業建設也引起高度重視。僅以《報學季刊》發表的文章來看,就有多篇文章涉及此。一篇文章論及了發展邊疆新聞事業的重要性:「我國幅員廣大,邊疆各省因交通不便,言語隔閡之故,中原視為秘密之所。政治之設施,文化之開發,幾無由著手。」作者為此主張:「吾輩操新聞事業者誠以抱大無畏之精神,『到邊疆去!』為國家做開發之先鋒。新聞事業猶如國家之耳目,國家之疆土,操新聞事業者應為一盡視聽考察之責,若僅在交通便利社會繁榮之都會,作廣告收費之打算,殊非新聞事業者應有的態度。」(綺云:《對於發展邊疆新聞事業之意見》,《報學季刊》第1卷第2期,1935年1月1日,第91頁)一篇題作《邊疆內地與都市的新聞協作》的文章還強調了「在國難日深的今日,為求民族解放計,非使各地新聞事業打成一片不可。協作的方式當然以都市為其散播與收集的總匯。內地與都市構成直接的聯繫,邊疆則通過內地而與都市構成間接的聯繫,使全國布成嚴密的新聞網,如全身的血脈那樣循環暢適地各部流通著」。「全國新聞事業構成一個有系統的改革進程,才有實效可言」(陳前村:《邊疆內地與都市的新聞協作》,《報學季刊》第1卷第1期,1934年10月10日,第79?80頁)。

可以說,立足於報章呈現近代中國的「版圖」,地方性報章是不可或缺的一環。近些年來,藉助吉爾茲(Clifford Geertz)所闡述的「地方性知識」,近代中國歷史中的所謂「地方」也逐漸引起史家的重視。重要的是,以怎樣的視野看待「地方」,並賦予「地方」怎樣的位置[吉爾茲即強調了所謂「地方性」,「不僅指地方、時間、階級與各種問題而言,並且指情調而言——事情發生經過自有地方特性並與當地人對事物之想像能力相聯繫」(吉爾茲著,王海龍、張家誼譯:《地方性知識:闡釋人類學論文集》,中央編譯出版社2004年版,第273頁)。就地方性報章的成長來說,也對應著關鍵的兩極,既構成「國家政權建設」成效的體現,以及「中心」向「邊緣」滲透的寫照;同時,它還成為另一面鏡子,映射出地方的「特性」,誰創辦報章?內容如何?成效怎樣?在在都值得重視。對於新型傳播媒介的作用,呂思勉在檢討「三十年來之出版界」(1894?1923)的一篇文字中即曾言:「三十年來撼動社會之力,必推雜誌為最巨。」(呂思勉:《三十年來之出版界(1894?1923)》,《呂思勉論學叢稿》,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287頁)胡道靜也撰文說明,「在最近一世紀的時間中,新聞事業對世界政治、經濟、社會及文化所起的作用,可謂無物堪於倫比」。尤其指明,其「受了近代精神與物質文明的洗禮,而完成為指引時代前進的燈塔」(胡道靜:新聞史上的新時代》,上海世界書局1946年版,第11頁)。實際上,新型傳播媒介不過是推動近代歷史發生重大轉變的一個縮影,其他同樣重要的物質與技術進步,所在多有。在這個意義上,關注於國難如何影響到「報章版圖」的重構,無疑是值得重視的,基於此,把握報章媒介在地方的成長以及作用於社會的方式,也不無裨益。通過發掘地方報章的信息,更可以了解到,這張「版圖」若置於地理版圖,或還不足以完全展示報刊的「星羅棋布」,但報章已不再局限於少數大城市或沿海城市,也並非由少數社會階層所操控。尤其具有意義的是,在當下地方性眼光逐漸凸顯的背景下,可以充分發掘地方性報章所提供的信息,回應學界圍繞近代中國存在「多個世界」的訴求,展現近代中國歷史更為豐富的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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