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稼不收年年種-任廣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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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 稼 不 收 年 年 種

任廣彬

20多年前的7月，在第二次高考中，本以為勝券在握的我卻出人意料地落榜了。那次失利猶如一記悶棍，徹底把我打懵了。我把自己關在屋裡，整日與床為伴，不與任何人說話。從小像小尾巴一樣跟在我後面的三弟臨時成了我的「警衛」，他像農村看管買來的媳婦一樣，整日與我形影不離。就連上廁所，他都會悄悄地跟在我的後面，還不時從廁所門口探出腦袋，生怕我翻牆逃走。我知道這是父母特意安排的，他們生怕我一時想不開，做出傻事。

父母每天依然像以前那樣早出晚歸，下地幹活。可一回到家裡，父親就蹲在堂屋的門檻上大口大口地吸著嗆人的旱煙，劇烈的咳嗽聲連同低沉的嘆息聲在屋裡回蕩；母親可憐巴巴地瞅著我，欲言又止，然後，抹著眼淚做飯去了。

飯桌上，以前有說有笑的溫馨場景已蕩然無存，一家人各自低頭吃飯，誰都不敢開口。他們生怕一句不合時宜的話或者一個敏感的字眼都會刺痛我脆弱的神經。那種壓抑的氣氛幾乎令人窒息。

晚上，枕著隔壁父母的低語或者窗外輕輕的腳步聲，我迷迷糊糊地入睡。

一晃到了8月下旬。一天，母親一大早就下地幹活去了。父親因身體不適，在母親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直接去了鄰村的衛生室。一晃兩個小時過去了，遲遲不見父親的身影，孤苦無助的母親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坐在地頭嚎啕大哭。

父親從醫院回來，勸說完母親，緊接著趕回家跟我談話。這也是落榜後父親第一次與我面對面地交流。父親語重心長地說：「俗話說，莊稼不收年年種，總有一年好收成。不論是考學還是以後幹什麼事都跟農民種莊稼一樣，哪能年年都風調雨順、五穀豐登？難免會遇到歉收甚至絕產的時候，總不能因為一年收成不好，以後就不種地了？孩子，咱這次跌倒了，總不能一輩子都爬不起來了吧？你還不到20歲，以後的路還長著呢！還有好多事情等著你去做呢！」然後，父親把一個月來母親如何擔驚受怕、誠惶誠恐甚至徹夜難眠的事情全部告訴了我。

「爹，我想繼續復讀。」我淚眼婆娑，語氣堅決。

父親沉默片刻，長嘆道：「既然你想復讀，爹就支持你。不過，你千萬要放得開。」

9月3日，是補習班開學的日子，父親頂著冰冷的秋雨把我送到村前的馬路上。直到這時，我才發現父親彷彿蒼老了許多，臉上的皺紋像蜘蛛網一樣密密麻麻。頓時，我淚如雨下。

對於我的再次復讀，大舅第一個反對。大舅曾經當過生產隊里的團支書和赤腳醫生，可謂見多識廣。他認為我現在壓力這麼大，狀態這麼差，明年的高考恐怕凶多吉少。如果這次再落榜了，後果將不堪設想，還不如現在就斷了這個念想。村裡有關我的風言風語也陸續傳到父親的耳朵里——「又不是上學的那塊料，白浪費錢。」「還不趕緊找個媳婦結婚算了，等打了光棍，後悔都晚了。」父親默默地承受著親人的不理解和村民的非議，可又有誰能體諒他內心的凄苦和無奈？

進入高考補習班的一兩個月里，我的成績像我的狀態一樣起起伏伏。有時，一連幾科考試成績在班級名列前茅；有時，大腦一片空白，僅僅做了幾道題就草草交卷。

經驗豐富的班主任及時找我談話：「你的實力有目共睹，如果正常發揮，考上學不成問題，但目前你的壓力太大。考場如賽場，唯有放下包袱，輕裝上陣，才有可能取得好成績。」

班主任的話讓我茅塞頓開。從那以後，我不斷調整心態，逐漸從失利的陰影中走出來，人也變得開朗了許多，成績也逐漸穩定下來，始終穩居班級前茅。在接下來的高考中，我以優異的成績被外省的一所大學錄取。

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全家人喜極而泣。可又有誰知道，這張通知書包含了全家人多少淚水，多少無奈，多少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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