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萬功║微小說福 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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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 相

洗煤機修好了，剛要啟動，卻突然停了電。

四名渾身烏黑的皮帶司機聚在一起，放下手裡的工具歪靠在皮帶架上，剛斷流的汗水在他們只露著紅唇白牙的面龐上留下一道道蚯蚓爬過似的痕迹。

停電是他們上班最愜意的時候。此時，他們可以打盹、抽煙、閑侃……藉機放鬆放鬆。

四名漢子中，外號大灰驢的高個子男子在油跡斑斑，分不清顏色的上衣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個半癟的煙盒，從裡面抽出一支揉得發皺的煙捲叼在嘴上，隨即又朝另外三人各扔出一支。這三人微閉雙目，似睡非睡的樣子，接煙的動作卻像猴子接食物一樣迅捷。

一抽煙，漢子們來了精神，雲天霧地的胡侃起來。

你們說咱老董（指董事長）哪兒主貴？矮個子樹墩故作神秘地賣起了關子。

另三人抓耳撓腮，想了半天也沒找到答案。

樹墩頗為得意，叫我說是他褲襠里那玩意兒主貴？

感情是你試過咋的？外號老肥的胖子搶先發難。

樹墩白了他一眼，顯出一副不屑與小人計較的神態，沒辦廠前，俺和老董一起玩耍，常去煤礦的澡堂洗澡。衣服一脫，一池子光腚男人中，老董個子不大，那玩意兒卻格外顯眼。我當時就想，此人將來必有大出息——妻妾成群，不然恁大的玩意兒就白瞎了。

說你胖，你還真就喘起來了。老董那玩意兒再大，沒錢哪來的妻妾成群?要說這人的貴處，應該在臉上。見過咱縣的賈縣長吧？那張臉長得跟驢臉似的，要樣沒樣，要型沒型，偏偏人家左嘴角上長了個黑痣，那才是人家的福相。咱老董右嘴角不也長了個黑痣嗎？儘管沒當上縣長，可也算得上全縣數一數二的富翁。

外號大灰驢的高個子搶白了樹墩幾句後，又發表了他的一番高論。

叫我說你倆是閑扯蛋。相書上說的明白，人的福相在五官上。男人嘴大吃四方。

瞎子都能看見老董的嘴奇特。你們長眼睛是出氣的？老董成天坐著高級轎車天南海北地跑，啥樣的山珍海味沒品嘗過？像咱們這樣整天掏苦力幹活的人，能吃上嗎？

外號肥豬的胖子把嘴角的煙屁股吐在地上，反駁樹墩和大灰驢。

你們三人都是吃貨。哪有你們這種看相的。相書上說的明白，手主富貴、財運。手大能聚財，手小抓不來。這話連三歲的小孩都知道。不懂就別瞎球掰扯。連看相的皮毛都不會，還裝腔作勢給人看相，真不知道丟人。咱老董手大誰看不出來？那才是人家的貴處。要不人家查票子為啥都是成捆成捆地數。

外號孫猴的瘦子也不甘示弱地參與進來。

……

高矮胖瘦四個洗煤工爭論得面紅耳赤之際，洗煤樓上的燈亮了。

走，幹活去！他們極不情願地停下了剛才的爭論，站起來伸伸懶腰，邁著慵懶的步子朝各自的崗位晃去。

你們剛才議論什麼來著？老董的小舅子不知啥時來到了跟前，頭一歪，沖他們問。

呵呵……呵呵……我們在說老董有福相呢。幾個洗煤工一改剛才爭論時鬥雞般的神態，像霜打過的茄子，低聲下氣地解釋。

你們說的沒錯。老董是有福相——財大氣粗、整天吃香喝辣、身邊美女如雲……不過，現在不行啦！狗剩話裡有話，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

廠長，到底出啥事了？他們忍不住發問。

老董被人家扣住了。怕是要坐牢吃官司呢。

廠長您就甭跟俺們這些下苦力的人開玩笑了。老董的底子哪個不清楚，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他頭上動土？

開玩笑？我可沒閑工夫跟你們開玩笑。老董一時半會兒怕是回不來了，我看你們還是各自回家吧。摟老婆、抱孩子，該幹啥幹啥！

四名洗煤工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忙問，他們為啥扣押咱老董？

還不都是因為你們成天往精煤里摻渣、兌水搞的。這回客戶質檢部門的人全換了。整整一列車精煤摻假，被人家人贓俱獲，把老闆連人帶車扣下了。

天大的冤枉！這可都是你和老董讓我們乾的。

管誰讓乾的。廠子搞垮了你們就得走人。

那我們的工錢咋辦？

找老董要去！

老董你不得好死。你可把我們坑苦了……他們不顧老董的小舅子——廠長狗剩還在跟前，就大聲哭罵了起來。

老董有啥雞巴福相，全他媽是假的，整個一副奸相，早晚是蹲大獄的料。

——就是，就是。四名漢子相互應和著，破天荒地達成了共識。

我還以為你們真會看相呢？瞧你們那點出息！

老董的小舅子一貫欺下瞞上，面對那幾個洗煤工，他臉上掛著不屑的神情；想著老闆出事，他又能渾水摸魚時，心裡不免暗喜。

他得意地蹲在水池邊洗手時，不覺吃了一驚：水裡面晃動的咋是老董面容？

楊萬功，本名楊福平，河南省安陽縣銅冶鎮人。本科學歷，職業經理人，河南省作協會員。生於中原，創業與他鄉，喜愛寫作，稻粱謀更嚮往大道。1995年開始創作，20年來，先後在《河南日報》、《小小說選刊》 、《小小說月刊》 、《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等省、市、國家級報刊發表小說、散文、詩歌、新聞稿件、等二百餘篇。著有《楊萬功小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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