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有長大，他們卻一點點變成了孩子

最新 06-24

六一兒童節的時候，想寫點什麼，一懶就過去了。前兩天父親節，一直不怎麼熱門的父親們也上了頭條，也就沒湊熱鬧。有人問我發文章有沒有規律和時間，我說沒有，然後他說有時間規矩比較有儀式感。仔細想想以前還真的挺在意儀式感這種東西的，現在的無所謂和隨他去是不是因為害怕？因為知道越來越多的事情無法掌控，僅留下一個空殼更是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從小我應該是在Anna的威嚴和庇護下長大的，她是典型「護犢子」的那種媽。我上學比同齡人早，4歲多在學前班裡被快6歲的孩子欺負——當然不允許！別人家孩子吃好吃的，她一定會想辦法讓我也吃到。後來長大跟她一起去逛街買衣服，二選一的時候她會說——都買！她在經濟條件許可的情況下始終把「富養女」貫徹到了骨子裡。在她眼裡，我一直都是個孩子。如果不是受傷，或許我還有機會在她心裡長大，而從那之後我便只能永遠是她要掛懷的孩子。

可能是因為自己年紀大了，現在特別害怕她嘴裡蹦出來「孩子」兩個字。出門在外，她跟陌生人說：「我孩子不能動，麻煩你靠旁邊一點兒。」住酒店她跟服務員說：「多給我一個浴巾，我要給孩子洗澡用。」打電話跟朋友說：「我現在在外面陪我孩子。」她每一次說「孩子」的時候，我都能看見她即便染過也能輕易發現的新長出來的白髮，心裡咯噔咯噔的。

我爸也一樣，雖然我很少寫他，雖然他經常智商情商經常掉線，可是每次他抱我上上下下輪椅，每次要計程車司機多等一會時不好意思地陪笑臉，每一次在我受人關照時他聲聲地感謝，都是為了庇護我這個「孩子」。我所有不會表現給別人的孩子氣，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和傻傻地主意，只有我爸會樂呵呵地照單全收。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爸媽越來越孩子氣，有的時候會表現出來和孩子一樣的執拗，任性和笨拙。他們的記性開始不好，反應不那麼敏捷。在和朋友聊天說起父母的時候，大家的話題不再是「怕」，而是「哄」。每個人家裡的爸媽好像和說好了一樣，都變成了需要安撫的「老小孩」。

「我媽也是。」

「我爸天天喝酒下棋到半夜，說對他身體不好也不聽。」

「我爸也是。」

「天天玩手機看朋友圈那些謠言，我讓他們出去鍛煉或者看看書，根本不聽。」

「都一樣。」

感覺就像他們年輕的時候聊天，說小時候的我們一樣。

如果不是整理翻開老照片，我很難承認他們在一天天變老的事實，因為感覺自己還沒有長大呢啊，他們怎麼能變成老年人？

潛意識裡總是覺得出門的時候要跟在他們後面，只要乖乖的等他們安排好一切，拉著他們的手就好。現在每一次出門前，我都要自覺安排好一切，他們只用跟我走，然後問我去哪兒，怎麼辦。

有一次在國內高鐵站取車票，人很多，推著輪椅特別不好走。我說我和Anna原地等著讓我爸自己去取票機取票，我爸非要推著我一起。我笑著說又不是在國外，中文也認識。Anna說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們老了開始依賴我了。

有的時候很難想像，像這樣一個真正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如何才能成為他們的老有所依。除了一絲心理上的安慰，我還能有什麼辦法保護兩個孩子氣的老人。

長大是件很無聊的事，可能三十歲到五十歲就是人生中最無聊的二十年，因為這二十年會是大多數人最理智最懂事的時間。

以前看見小朋友們因為一點小事打架哭鬧，會覺得小孩子不懂事。可是當我發現Anna和我爸天天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互相嘮叨，各執己見就和懂不懂事沒有關係了。我爸告狀說Anna每一次冰箱門都不關好，Anna抱怨說我爸抹布總混在油鍋里，他說她大手大腳，她說他沒腦子不體諒。這應該算什麼呢？那些看起來沒什麼好計較的事必須要爭個對錯，可能就是因為在和生活的糾纏中慢慢變老吧。

我不願意讓他們說自己老，卻又經常看到Anna臉上浮現出來的只有老太太才有的神情，也無法逃避我爸那遠遠看上去已經略顯老態的身軀。我知道時間對每個人來說都一樣，可是這八年好像更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