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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有多少愁,為什麼要說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在漫長的南渡歲月中,李清照既有「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的哀吟,也有「欲將血淚寄山河,去灑東山一抔土」(《上樞密韓公詩》)的壯志豪情。還有《題八詠樓》這樣的借景抒情之作:「千古風流八詠樓,江山留與後人愁。水通南國三千里,氣壓江城十四州。」

李清照不但為淪陷的大好河山而憤慨,同時也在為自己的際遇感傷不已。南渡後,她的詞作多了凄婉之氣,極具藝術感染力。如《武陵春》: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這首詞作於紹興四年(1134)冬十月,雙溪、水名,位於浙江金華縣,是永康、東陽二水的交匯處,是南宋時的風景名勝地。這首《武陵春》作於雙溪晚春時節,這一年李清照已經年過五旬,由於飽受戰爭離亂之苦,孤苦伶仃心情十分糟糕。

「風住塵香花已盡」,畫面從暮春景象切入。惱人的風雨停歇了,枝頭的花兒也落盡了,只有沾花的塵土猶有微微的香氣。我們隱約看到一個孤單的身影,立在窗前,眼看著風雨催花,亂紅墮地。僅此一句,便寄予了詞人漂泊零落、紅顏遲暮的身世之嘆。

面對花盡春歸的景象,雖然已是日上三竿,李清照仍無心梳洗打扮。女為悅已者容,懶於梳妝,反映出詞人意興闌珊。「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寫出了倦梳頭的緣由。與起始句的含蓄內斂不同,此一句直陳心曲。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將南渡以來全部辛酸委屈盡數濃縮,概括力極強。欲語淚流、淚在語先,將這種委屈與辛酸表現的細膩深刻。

「多少事,欲說還休」,說什麼?說與何人聽?百感交集的李清照只有無語凝噎、以淚洗面了。

上片短短兩句話,似乎道盡了滿腹的哀愁。哪知下片峰迴路轉,突然再出新境。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詞人筆端輕靈跳蕩,也與時勢息息相關。

隨著宋金戰事的變幻,歷史又到了新的拐點。女真武力由盛而衰,雙方戰事互有勝負,女真軍被迫撤離了江南。趙構重新回到了越州,偏安局面開始漸趨穩定。趙構回到越州後,於翌年將年號改為「紹興」元年(1131年),並將越州升為紹興府。按照慣例,建炎和紹興兩個年號合稱「炎興」。第二年,趙構索性以紹興府「漕運不繼」為由,下詔「移蹕臨安」。隨著宋廷在戰場上取得的一系列勝利,宋金南北對峙的格局正式形成。雖然趙構一味的屈已求和,但畢竟政局逐漸安定下來。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春舟」,悲傷不是生活的全部,李清照也不能終日以淚洗面。當聽到雙溪春尚好的消息之後,她也動了泛舟探春的心思。但是這種意念只是一時閃現,立即再次變的怏怏不樂。

從前的愁苦與現在的愁苦根本不值一提,有著天壤之別。如果從前的愁苦只是一種矯情,那麼如今的愁苦就是萬念俱灰。小小春遊,實不足慰籍詞人心底的愁苦。「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既然這樣,還不如深居簡出,獨自黯然的好。

「聞說」、「也擬」、「又恐」,三組虛擬詞起伏跌宕,閃轉騰挪於方寸之間,將詞人心境的變化表現的淋漓盡致,李清照果然無愧於「聖於詞者」的讚譽。明人楊慎贊道:「宋人中填詞,易安亦稱冠絕……」

在李清照《武陵春》之前,已經有人將「愁」與「恨」有形無質之物,通過視覺,化為可感的實體:「離恨恰似春草,更行更遠更生」(《清平樂》),在李煜筆下,愁是恣意生長的春草;「飛紅萬點愁如海」(《千秋歲》),在秦觀的眼中,愁是凄美的萬點飛紅。李煜秦觀詞句在前,巾幗丈夫李清照必須翻陳出新才可以。「以舟載愁」並不始創於她,之前蘇軾已有「只載一船離恨向西州」(《虞美人》)句,同時代張元干亦有「艇子相呼相語,載取暮愁歸去」(《謁金門》)句。

李清照的愁不僅在於它同樣可以船裝舟載,而是講船的載重因人而異,一葉輕舟難載詞人如山的愁思。舟輕難載愁重之喻誇張奇特,完全匪夷所思。李清照這樣的寫法,對後世詞曲的創作影響頗大——董解元《西廂記》中有「休問離愁輕重,向個馬兒上駝也駝不動」,王實朴《西廂記》則有「遍人間煩惱填胸臆,量這些大小車兒如何載得起?」句 。

董、王二人之句雖富變化,但李清照相較則欠創新,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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