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的人跑完馬拉松會傷腎，不過可能是好事

編者註：如果說當下中國哪種運動最火，答案很有可能是馬拉松。不論半馬全馬，能中籤參加就已經具備在朋友圈曬一發的資本。最新的研究顯示，跑馬拉松會對腎臟造成損傷。聽起來有點嚇人，不過這不一定是件壞事。

六年前，密歇根州威廉·博蒙特醫院的一項研究發現，40%的運動員在跑完馬拉松後會患上急性腎損傷。

聽起來有些可怕，不過這是真的嗎？難道我以後再也不能跑馬拉鬆了？難道我每次最多只能跑幾英里？難道我最好一輩子坐在這把椅子上？

腎臟病學家齊拉格·帕里克是耶魯大學的一名醫學教授，他也無法向患者們提供肯定的解釋。他知道跑馬拉松與腎損傷有相關性，至少會導致暫時性的腎損傷，但是他不清楚這究竟是如何發生的，以及為什麼會這樣。

2017年4月16日，北京，運動員從半程馬拉鬆起點出發。/視覺中國

最近，他領導的實驗室發表了一篇新的研究成果，闡明了兩者之間的關係，這讓他距離真相又近了一步。這篇文章發表在全美頂尖的腎病期刊之一——《美國腎病雜誌》上，帕里克研究發現，遠動員跑完馬拉松後患上急性腎損傷的比例可能接近75%，而且影響並不是微不足道。「我們已經證明，跑完馬拉松後遠動員患上腎損傷和腎炎的情況，與那些剛做完心臟手術或還在重症監護室（ICU）觀察的病人身上的腎損傷和腎炎相比，嚴重程度是相當的，」他告訴我說。

我們需要嚴肅對待這個問題，因為這個世界正處於「一場馬拉松流行病」（帕里克的臨床術語）中。

但是他說，馬拉松對腎的影響未必是一件壞事。

為了方便解釋其中的原因，他先帶領我回顧了一些生理學知識，比如那兩個位於我們背部的拳頭大小的「豆子」是如何過濾血液並將廢物棄排入膀胱的。這些廢物中有一種化合物叫肌酸酐，它是人體新陳代謝的一種副產物，能衡量人體的腎臟機能是否正常。健康的腎臟可以輕易地從血液中過濾出肌酸酐，但當它們出現問題時，過濾出的肌酸酐量會升高。

和第0天的基準值相比，每個運動員的血清肌酸酐水平都有絕對變化。/論文截圖

在過去，與馬拉松相關的腎臟研究基本上都是通過測量運動員血液中肌酸酐和尿素的含量進行的，但這種測量代謝廢物的方法存在缺陷。當身體分解肌肉組織時，肌酸酐的含量也會升高。即便有運動員確實患有急性腎損傷，那也有可能是脫水、高溫、應激反應或其中幾種因素共同導致的。帕里克想知道哪項因素是罪魁禍首。

所以，在一個涼爽的日子裡，參加哈特福德馬拉松賽的遠動員們在康涅狄格州中部進行了一系列測試。賽程沿線設有多個飲水站，放了各種各樣的飲料，還有條幅鼓勵運動員們補充水分。賽前和賽後，運動員們需要分別提交血樣和尿樣，交由帕里克團隊進行研究。研究團隊會從尿液中尋找受損或者死亡的細胞，如果運動員的腎小管遭到了急性損傷，這些細胞會被排入尿液中。研究團隊也會測量尿液中代表炎症反應的蛋白質（中性粒細胞明膠酶相關載脂蛋白和白細胞介素）的含量。生理壓力對腎臟的影響，能讓相關指標高出正常值的5-10倍。

帕里克從數據中得出的結論是，跑馬拉松確實會對腎造成結構性損傷，且該損傷可能是由生理壓力所致。

四名馬拉松運動員在不同時間點的典型尿樣顯微鏡圖像。/論文截圖

所以，大多數新聞將長跑——或者任何其它類型的極限耐力訓練——描述得非常嚇人。但在我看來，這項研究絕不是這些新聞報道的理論支撐，帕里克本人也不確定這項研究結果就是全部的真相。我問他，假如有一位他非常關心的人經常跑馬拉松，他是否會進行勸阻或者進行干預呢？

「這是個重要卻難有定論的問題，」他說。比賽第二天的結果顯示，所有人的腎都迅速恢復正常，令人放心。「我們思考的主要問題是，這種微弱損傷的長期影響是什麼？結論有可能是大多數人都沒有問題。」

與此同時，對於那些可能會患上腎病的人——比如有糖尿病，高血壓或年紀大的人——「我們應該考慮他們跑馬拉松的話是否會有危險。這應該是未來研究的重點。」我們做的是一項短期研究，無法確定馬拉松和永久性腎損傷之間是否有相關性。「舉個例子，假如有人跑了30年馬拉松，我們不知道與那些不跑馬拉松的人相比，他們是否會更早更快地患上腎病。」

因此，基於這些考慮，我們真得能確定這種炎症反應是有害的嗎？

他說：「我們通常認為炎癥狀態是『不好的』，對嗎？」比如，糖尿病是一種炎症，長期損害著人體器官的健康。「我們在馬拉松跑者身上觀察到的炎症反應環境可能無益於身體健康，但同時，科學有時候會不按常理出牌。或許輕微的炎症反應是有好處的，能讓身體器官更強壯。」

在缺血性調節狀態下，少量的缺血能使器官更好地應對更大規模的後續損傷，這相當於鍛煉了身體的修復機制。「如果一名馬拉松運動員要做一場心臟手術，」他設想，「或許與那些沒有跑過馬拉松的人相比，他的腎臟修復功能可以得到更好的鍛煉。」

疫苗也會引發炎症反應，但最終結果是好的。數量微小且可控的生理壓力或許對一些人有益而對另一些人有害。這些發現在長期來看會有多少意義，還需進一步的研究。不過歸根結底，最大的還是資金問題，在很多待研究疾病的名單上，馬拉松的優先順序並不靠前，排在它前面有癌症和嬰兒猝死綜合症等。帕里克這個研究項目的經費是來自美國國家糖尿病、消化和腎臟疾病研究所——美國衛生研究院的一部分，但是在特朗普總統的預算草案中，撥給該研究所的預算被大幅削減。我跟帕里克提及了這個現狀，而他自己也很清楚這個事實。

「所以研究經費可能會通過慈善募款或眾籌，」他笑著說道，只是笑不達眼底，還藏有些許無奈沮喪。

2017年4月16日，北京國際長跑節暨北京半程馬拉松鳴槍，馬拉松在中國越來越流行。/視覺中國

但馬拉松流行病當前正在發生。所以我們要從這則新聞里獲得什麼信息？至少應該能確定人是否可以長跑吧？補充足夠的水分並避免身體過熱是保護腎健康的關鍵，不同的人雖做法不同但都能滿足這一要求。同理，帕里克認為，可能每一個人、在不同的生命節點上都有著不同的最佳跑步距離。

「可能隨著良好的訓練，你能逐漸增加跑步的距離，」他說。「現在，我們測量尿蛋白的方法有很多，所以如果有人覺得不放心的話，可以和專家一起制定安全的跑步距離，以免對腎造成過多的損傷。就像我們會根據每個人的視力來配眼鏡，每個人戴的眼鏡不可能是完全一樣的，對跑步來說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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