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設計周：仍在探尋設計的邊界

提及東京設計周，很多人會立馬聯想到每年秋季它在明治神宮外苑繪畫館前設立的巨大會場。但是，對於我個人來說，在東京設計周開展的同一時間段內，走訪遍覽東京都內與家居設計有關的活動，才是主要日程。為什麼？因為那些才是真正的趣味所在。

由Jasper Morrison監製的「Chairs，Baskets+Books」著重展示蘊含「用之美」的日常傢具與用品。

說起來，東京設計周，直到1990年代為止，都是將當年米蘭國際傢具展上發表的新作搬上日本舞台的秋季檔，由各個家居品牌店主導進行的展會目的在於讓觀眾了解產品作用和設計樂趣。不過，在2000年之後，隨著日本逐漸升溫的家居熱潮，專門為企業和建築設計類學校提供展位的大會場也開始應運而生。街麵店鋪的展示供免費觀賞，大會場的入場門票則要收費2500日元。無可避免地，東京設計周已經從一場單純欣賞設計的活動變成了每年參觀人流超過10萬人次的巨大商業活動，東京設計周甚至還成立了自己的株式會社。令人遺憾的是，由於大型企業的參加，活動的規模變得愈發龐大，可在內容上也變得更為平均化、越來越無聊。雖然大會場中也有非常吸引眼球的展示或者意義深刻的講座，但是大多數家居設計愛好者仍然把重點放在會場外家居店的參觀巡禮。這一現象，只要翻閱每年這一時間段《Casa BRUTUS》發行的設計周導覽增刊就能一目了然。作為重點被專題報道的，幾乎都是在東京都內各個店鋪進行的各色小型活動，海外人氣設計師特地為東京設計周帶來的最新創意通常也都會在這些地方登場。

2016年參加東京設計周的店鋪一共有103家。在聚著眾多家居設計類店鋪的青山外苑前，Cassina ixc.有Ron Gilad、Magis Tokyo有Konstantin Grcic等設計師的特別展示，在那些明星設計師出席的開幕活動上，眾多相關業者紛至沓來。雖然沒有大師級的「明星效應」，瑞典掛壁式置物架品牌String卻憑藉將一套邀請真人房客入住的「The String Apartment」公寓在去年設計周上收穫了高度評價。4位室內設計師受品牌邀請，在使用了String品牌產品的屋內，通過不同的造型裝飾來呈現各自的風格。每一個房間都讓人備感親切，彷彿到友人家中作客，整套公寓以此讓普通觀眾切身體驗「生活方式」的概念，同時也讓人們看到——不必購買出自大牌設計師之手的高級傢具，也可以擁有自我風格，實現時髦雅緻的生活起居。這些傳遞出家居精神根本的展示撥動了許多人的心弦。

瑞士建築設計組合Atelier O.在展覽「Material Play」中展示著由日本特色原材料所組成的獨特世界。

倘若要總結最近一屆東京設計周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件，那免不了要聊聊那些將當代設計與傳統手工藝緊密聯結的展覽。比如，在Maruni東京舉行的、由Jasper Morrison監製的「Chairs, Baskets + Books」展覽。在這裡，以「手工製品、日常生活、器物的品質」作為概念，使用了Morrison自己的著書以及寺山紀彥（Norihiko Terayama）使用日用雜貨製成的藝術裝置，也展示了Maruni木工傢具和其他許多優秀的日常生活用品設計。簡約的木質傢具上放置著古早籃子與手工製作的工具，在安靜的空間內呈現出使生活之美變得豐富起來的思維方式。Morrison在新書《The Hard Life》中介紹了工業化前時代的保加利亞無名手工藝人製作的生活用品和工具，相關的照片也在展覽中陳列。我想，看了這些照片之後，許多人都會聯想到柳宗悅吧。在越是普通的生活用品中，越是蘊藏著美。這種叫做「用之美」的想法，在今天已經超越了民藝的範疇，放在現代設計領域進行思索也是理所應當的。Morrison也在這次展覽中說了以下這番話：「許多優秀的設計，並不是從設計的學校中誕生的。這些由普通人製作的東西，存在於『設計世界之外』，也許比『設計世界之內』的器物更具有高品質。對於這樣的事實，我們必須要更多思考才行。」

可以伸長縮小的Oiphorique落地燈與和風語境完美相融。

在AXIS Gallery呈現的瑞士建築設計組合Atelier O?的展覽「Material Play」中，也同樣可以看到傳統與現代的獨特邂逅。Atelier O?通過集合原材料、音樂、影像、重力、芳香等各種元素，令參觀者達到五官上的多元享受，成為組合作品的一大特徵。展覽中，使用了岐阜縣美濃市出產的手漉和紙製成的裝置作品首先映入了觀者的眼帘。像活物一般可以伸長縮小的高人氣Oiphorique落地燈則在日式榻榻米的房間里展現著它的和風造型。此外，由和紙製作而成的傘形香氛擴散器、杉木紋壓縮板材材質的餐椅和餐桌等，也向人們展示出由日本特色原材料所組成的獨特世界。親臨現場的團隊一員Louis Armand這麼說：「就像料理人一面嘗試不同食材的組合、一面思考好吃的菜式一樣，我們也一直在嘗試各種各樣的材料。日本有非常多的精湛工藝。這一次使用了很多來自岐阜縣的材料，我們今後想要繼續探尋其他地區，尋找不同的材料。」日本傳統工藝和歐洲實驗精神的融合讓人感到心潮澎湃！此外，在2016年迎來400周年誕辰的有田燒，也因為有了年輕匠人的加入，同國內外16組設計師一起，發布了全新的有田燒品牌「2016/」，成為設計周中的一大熱議話題。

石卷工房強調DIY的可能性，這幾把公房出品的椅子在「Highlight」展覽中呈現。彩色塗料來自天然塗料製造商mizucolor。攝影：Masaki Ogawa

打破各種障礙，進行多元的跨界合作，由此誕生出新的事物。在2016東京設計周上，令人感覺到強烈可能性的展覽是在由建築師蘆沢啟治（Keiji Ashizawa）運營的小石川畫廊（Design Koishikawa）內進行展示的「Highlight」展覽。從海內外收集來的、批判現代社會消費模式的藝術作品，特別是石卷工房（Ishinomaki Lab）那些帶有強烈DIY色彩的作品，讓人不得不思考設計的力量。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之後，石卷市的市民在儘可能的範圍內自己動手修繕了房屋、商店，蘆沢啟治由此看到了DIY的原點和可能性。為了打造面向本地社區的工作坊，他向設計同伴尋求協助，成立了石卷工房。在與當地高中生一同開展的工作坊中製作市民需要的長椅，也製作震後過渡型住宅所需的傢具等物件。在設計周這樣的場合，他想到了設計該如何對災後重建作出貢獻的議題，還有「使用簡單的加工和平易的技術完成傢具製造」等提案，不失為一個重審傢具設計現狀的機會。

設計周的魅力，常常在這些小型的、但意味深長的活動中遇見。這些年，無論是設計師、家居品牌還是買手精品店，都在關注更為邊界的部分，曾經被忘卻的地方性手工藝文化、不知名藝術家的作品，或者是地域的復興......人們嘗試將它們與當代設計緊密聯結，這些都讓人感到非常欣喜。跨出商業的主導，而認真思考如何將設計與世界關聯起來，讓人越發著迷於設計。從這個角度來說，明年我也希望繼續關注那些小小的卻很踏實的展覽活動。

撰文美帆 / 翻譯許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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