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是個老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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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整個童年，和奶奶呆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因而我們之間的故事也不少。

壹

小時候，有一次我生病，奶奶帶我去隔壁村的木山診所打針，走路去的。回來的路上，依然是走路，奶奶在前，我在後面跟著。

當回到村子舊井那裡時，奶奶轉過頭來看了看我，然後說:「累嗎？我背你吧。」說完，沒等我回答，她就蹲了下來。

當時我年紀確實小，而且兒時我一生病就頭暈、渾身乏力，所以我居然讓奶奶背了。

此後我常常想起這件事，覺得挺不應該的，我明明知道奶奶的腿腳不太好，卻仍然讓她背，著實說不過去。

貳

我不善言辭，打小就這樣，所以即使被冤枉了、受氣了，也不會辯解，只是不說話、不吃飯，靜靜地蹲在一處牆角。

那一次，忘記了到底是受了什麼委屈，只記得自己蹲在家門口的一個角落，不肯吃飯，也沒人來管我。

這樣蹲了許久，也不見一個人。後來，是奶奶走到我身旁，然後蹲下，把右手搭在我的左肩上，說:「不吃飯是不行的，會餓彎腰的。那個日榮仔老母（我們村一個老人，腰幾乎彎到了地上），就是因為小時候不吃飯才這樣的。你不想老了以後像她那樣吧？」

不吃飯腰會彎成那樣?太可怕了，我可不想！就這樣，心裡雖然依然憋屈，但我還是去吃飯了。

後來我才知道，日榮仔的母親，是因為小時候家裡窮，沒東西吃，餓多了，年紀大後腰就幾乎直不起來了。

叄

有個老毛病，遇到下雨天或潮濕天氣，我的手腳經常會痹痛。這種痛，是那種無可奈何的痛。

那年夏天的一個晚上，在門守地看鬼仔戲。看到一半時，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剛開始我還能忍受，直到後來，真的疼得受不了了，才吞吞吐吐跟奶奶說。

奶奶把我疼的那條腿抬到她的雙膝上，邊用口水擦我的腿邊罵罵咧咧:「什麼鬼腳？！再痛就把它給斬了！」

奶奶嘴巴雖然很硬，但她的手卻沒有停，一直在幫我擦……

肆

有一年過年期間，一天，我和阿桃桃她們坐在床上瞎扯。忽然，奶奶手拿著兩個橘子走進來，遞給我，說:「蒙妹，這兩個橘子好酸，給你吃。」

當時我覺得心好暖，現在回想起，心裡依然暖暖的。我當即剝了一個來吃，嗯，真酸！

奶奶看著我吃，露出那一口又金又銀又瓷的牙齒，笑眯眯的，還一直在嘖嘴，好像也酸到了她似的。

試問，除了我奶奶，誰還會一直記得我喜歡吃酸的?並且給我留著酸的東西?

我想，不會有的了。

伍

念初一的第一個周末，有一賣雜貨的小販在村裡的公路旁擺地攤。我和媽媽也去湊熱鬧，蹲在地攤去左挑右選的。

過了一小會，奶奶也來了。她掃視著那一地的貨物，看到鬧鐘時，她轉過頭來對我說:「買一個鬧鐘給你?放你那房間，或者帶去宿舍也行。」

我呆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想要但又不好意思。倒是我媽，說給你買你收下就是了唄。

我挑了一個三塊錢的，是最便宜的那一個。奶奶見狀，說:「拿一個四塊錢的吧。」完了還不忘買一個電池給鬧鐘安上。

我人生中的第一個鬧鐘，就是這樣得來的。

這個藍色的小鬧鐘，其實不太好，秒鐘走到的聲音太吵了，但我還是很喜歡。

後來，那房間讓弟弟住了，我把那鬧鐘留在房間，權當送給了弟弟。不過幫它擦灰塵、換電池什麼的，依然是我在打理。

只是，後來它還是壞了，怪我，怪我……

陸

人會越活越回去。這句話，在我看來，其實是一句褒義句。我奶奶就這樣，越來越像個小孩，可愛得很。

高一那年去華珍姐家做年例，宴席上，「酸甜」剛端上來，奶奶就說她要吃，我們這一幫孫子自然搶著幫她夾。

只見奶奶剛嘗了一小口，就打了一個寒顫，五官都皺到了一起，表情甚是可愛，滿臉都在說明這「酸甜」只酸不甜。

華珍姐說:「真的是越來越像個小孩了。」

然後，我們哈哈大笑起來。

奶奶耳朵不太好，不知道我們是在說她。但她見到我們笑，也跟著笑了起來，那一口色彩斑斕的牙齒自然也露了出來。

我的奶奶是個可愛老小孩，別以為她沒怎麼見過外面的世界就什麼都不知道，其實她什麼都知道，活得也很通透。

畢竟，她可是從舊社會走出來的人，吃過的苦不是我們這一輩人能想像的。

衷心希望這個老小孩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不要有事，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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