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藤：喚醒舊時光之九——還記得「大十街兒」嗎

最新 06-25

《喚醒舊時光》之九

還記得「大十街(gai)兒」嗎

文常青藤

「大十街(gai)兒」，是縣城最繁華熱鬧的一條街。也是老樺甸的重要標誌。

大十街是以國營百貨商店為中心，向四方擴散的商業地帶。在「發展經濟，保障供給」的年代，國營百貨商店無比繁榮。裡面琳琅滿目,貨架上擺放著整個縣城最貴最全的貨物。大到鍋碗瓢勺,鐮刀斧頭,小到針頭線腦頂針掏耳勺,應有盡有。

八十年代初，改革剛剛開放，做點小買賣已經不算二道販子受限制受歧視。這一階段，是大十街最興盛時期。尤其臨到年根，格外熱鬧。百貨商店門外,南北方向的街道兩邊,焊洋鐵盆的,修自行車的,擺攤賣貨的，手推車一輛挨一輛。賣菜賣肉賣粉條賣花椒大料的；賣豬肉的，案板上的肉,顫巍巍地冒著白色的熱氣，肥膩可人；青菜黃瓜們都捂在厚實的黑兮兮的棉被裡,外頭支楞一根木棍,掛著一撮兒豆芽一根香菜，水靈靈地掛著亮晶晶的冰凌子。大嗓門吆喝的是,油條果子大麻花。街道最深處,幾個小屋子，敞開的門裡冒出熱氣的是餡餅鋪,包子鋪，門裡門外利利落落的是成衣鋪,小客棧，窗戶上掛著玻璃鏡框牆上刻著「容光」兩個大字的是國營照相館。

進照相館對於女孩子幾乎是最快樂也是最恐懼的事,晃眼睛的大燈如同電影里鬼子碉堡里的探照燈，照得人渾身冒汗。拘謹地坐在凳子上,聽人家指揮:胸再挺一點,下巴頦兒低點,劉海擋眼睛了,衣領子抻平點。鑽在黑箱子裡面的人鼓搗半天,不耐地走出來,不客氣地抓住腦袋,使勁掰了掰,越掰脖子越硬,總算被擺正了,那人退後兩步,目無表情地端詳,抬手比劃,臉向左轉！過了——回來一點,好,就這樣,別動!一動不敢動。好,看這兒,笑——咔嚓,所有的燈掙命一晃,屋裡瞬間又黑下去。膽戰心驚繼續坐著不敢挪窩,聽見一聲：好了,還等啥？！下一個！如獲大赦地站起來,長出一口氣。過十天半月取一張一寸或二寸小照。黑白的相片裡面的人是熟悉又陌生,眉眼拘謹，似笑非笑,總是有些走樣。

大十街兒最多的是賣布的攤子。各色布匹掛在兩米來高的橫杆上,從最南頭,一直扯到大北頭。什麼趟子絨，的確良，喬其紗，棉綸，滌綸。最最高級的毛料一般都擺在屋子裡，且用一個厚實的塑料布裹起來，外面的攤子很少看見，一般人也買不起。

自行車車把上豎起一個稻草綁就的柱子,轉圈插著紅彤彤圓溜溜的山楂糖葫蘆。賣糖葫蘆的大嬸兒臉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隻眼睛,睫毛上掛了白亮的霜。——糖葫蘆,——糖葫蘆,甜甜的糖葫蘆,不甜不要錢,粘牙不要錢的冰糖葫蘆唻——從南頭吆喝到北頭,再從北頭吆喝到南頭，叫得孩子們眼熱，大人爽利地掏出錢來的時候卻不多。

一個長長的木架子,擺著一摞一摞的搪瓷碗,青花的,紅花的,盛飯的裝菜裝湯的。過年講究吉利,添人添碗添筷子,生意自然是興旺的。

一個啞巴賣菜刀。菜墩上擺一塊鐵疙瘩,握住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低下頭,「哐哐哐」一陣亂砍,火星四濺。然後,揚起刀,比比劃劃,奇怪——那菜刀的刀刃兒好好的,一點也不卷。所以,啞巴的菜刀賣了一把又一把。

有聲有色的一個攤子，是賣十三香的。不知攤主是哪裡人，反正吆喝的口音一點也沒有東北這嘎達的大餷子味。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像看耍猴的。人空里鑽進去，只見雪地上鋪一塊污跡斑斑的麻布,擺著十幾個小罐子,裡面是各種顏色的粉末兒,香味讓人打噴嚏。一個男人盤腿坐在厚厚的棉墊上,左手握巴掌大的黃紙片兒,右手拿一把小木勺兒,飛快地在每個罐子里點著,點一下兒,勺子里只粘了一點點粉末兒,或者有的根本沒舀著,沒舀著他就再舀一下。眨眼之間,勺子已在罐子上轉了一圈兒,小勺熟練地一抬,夾在指縫間,手指靈活地疊著,三下兩下,一個小紙包兒方方正正擺在一邊的木托盤裡。他這樣手不識閑地忙著,嘴也是一刻不停有板有眼地唱念著:

小小的紙兒裁成方兒,

老太太用它糊門窗兒,大姑娘用它抹紅妝兒。

算命的用它寫八字兒,

學(xiao二聲)生用它寫文章兒。

小小的紙兒到了我的手兒,

不包金來不包銀,今個兒我用它來包全香。

——十三香唻十三香,

香得老太太饞掉牙兒，香的大姑娘要嫁妝兒。

快來買唻快來買,快來買我的十三香……

日子寡淡的年代，被這十三香的叫賣，吆喝出豬肉酸菜燉粉條兒的年味來。來來往往的人，漾著知足常樂的笑。大十街，更加熱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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