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賓虹：「筆墨」二字 縈繞一生

玉指金徽一再彈

新聲傳訪戴

雪溪寒

兩行墨妙破冰紈

牽情處

幽恨寄毫端

（北宋 賀鑄 《小重山》節選）

釋義：這瑤琴的歌聲從玉指中彈出，新曲招來了舊客，大雪覆蓋了溪流，寒意闌珊。如此已來了「兩行墨妙」，用它來打破冰潔的細娟吧！可以動情之處，全寄在了筆端那最後一抹毫鋒上。

北宋的賀鑄與近代的黃賓虹，都是生而為貴，卻有著不趨炎附勢的稟賦，晚年手自校讎，把山河情怨全部寄托在了點染素娟的松墨上。我們不知是賀鑄的《小重山》在等賓虹，還是賓虹去追了賀鑄。總而言之，對墨與筆的獨特體悟在一千年的時間裡匯流了。

編者按

牡丹梅花 黃賓虹 1910 立軸 紙本設色103.7×39.9cm 中國美術館藏

我們知道黃賓虹用其著名的「五筆七墨」以此歸納傳統中國畫的筆墨用法，卻鮮有人知，賓虹自身便是出生於徽商世家，在因太平天國運動而導致家道中落之時，便是開設制墨工坊用以持家的。因為自身懂的書畫的緣故，賓虹墨坊所造之墨更符合文人和畫家的喜好。後來他又總結了制墨技藝，有《論造墨》一篇問世，足可見對墨用情之深。

古往今來，多少文人墨客都鍾情於筆墨，這便是筆墨的自身的可愛之處。素娟在下，毫勾在上，而毫勾須沾染上各類的不同墨色才能流出墨韻。賓虹的墨，是關乎賓虹精神的。

黑「賓虹」與白「賓虹」

仿墨井邊道人筆意 黃賓虹 1922 鏡心 紙本設色 34.3×27.4cm 中國美術館藏

賓虹六十歲之前的作品，幾乎以摹古為主，間或寫生。其繪畫風格上多繼承新安畫派的前輩畫家，早年時期對查士標，李流芳，弘仁等臨摹最勤。因早年繪畫因多呈現疏遠清談的畫風，遂後人將其稱之為「白賓虹」。

六十歲後，賓虹包攬名山大川，遍游雲南，廣東，巴蜀等地，繪畫面貌突變，墨色由濃轉淡，並出現了大量寫生作品，所以人稱「黑賓虹」。直至晚年，賓虹多用「積墨」的筆墨畫法，多呈現出朦朧混沌的畫風，「壬辰之變」後更是開始追求「舍丘壑而觀筆墨」的方法，畫面更加混沌空奇，全然體現了「筆墨內美而無它」的思想。

"五筆七墨"

黃山白岳 黃賓虹 1954 立軸紙本設色68.8×30cm 中國美術館藏

「五筆」之說，即「一曰平，如錐畫沙；二曰圓，如折釵股；三曰留，如屋漏痕；四曰重，如高山墜石；五曰變，參差離合，大小斜正，肥瘦長短，撫養斷續，齊而不齊，是為內美。（朱硯因記《虹廬畫談》）「五筆」是賓虹對中國畫筆法「內美」的體悟，也是對前人筆法論的總結。而「五筆」並非五支不同的筆，而是一筆之中的不同筆法。「一曰平」是筆的力道，「二曰圓」是筆似游刃的意味，「三曰留」是筆觸到與不到之處的姿態，「四曰重」是筆起落之間的勢頭，「五曰變」是筆的遊戲與趣味體悟，同時也是最難達領悟的筆法。所以，畫家每一筆下去，都要考慮這五方面的特質，是謂之「五筆」。而筆又是跟隨心性的，是學養與審美的綜合體現，筆品同時亦是人品。

蓬萊閣黃賓虹 1954 立軸紙本設色89.5cmx32.5cm 中國美術館藏

晚年的「黑賓虹」認為明清以來的筆墨是「明畫枯硬」的，並逐漸對「墨氣淋漓」情有獨鍾。清代布顏圖曾把「墨分六彩」，並區分出「白，干，淡」為正墨，「黑，濃，濕」為副墨，於此便有了「正墨定之，副墨成之」之說。賓虹是對此是不買賬的，「七墨」之說即出於此。賓虹「七墨」即：濃，淡，破，潑，漬，焦，宿」，將當時貶低的「濃」歸為第一，並提出了「破，潑，漬，焦，宿」的墨法，如按布顏圖的說法，那麼賓虹「七墨」中只有「淡」墨符合正統，而這正是賓虹之意，賓虹要走的絕不是明清死板畫師的這個路子。

《黃山湯口》的筆墨

黃山湯口 黃賓虹 1955 立軸 紙本設色 171×96 cm 成交價：RMB 345，000，000

2017年6月19日晚，黃賓虹巨制《黃山湯口》在中國嘉德國際拍賣「大觀——中國書畫珍品之夜」中以3.45億元成交。此作繪於賓虹人生中的最後一年，此時眼疾已稍作恢復，剛剛定立《賓虹畫學日課節目》，內容為「廣收圖籍，考證器物，從師訪友，自修加密，遊覽寫實，山水雜著」，年九十有餘，賓虹仍在過著「師今人，師古人，師造化」的學人生活方式。這年92歲的賓虹，2月開始忽感胃部不適，但仍堅持作畫，而畫面較眼疾之前卻更加重視筆墨，「寫心不寫景」。賓虹早年間「五筆七墨」的理論在此時早已從文字轉換為心中的丘壑了，畫面筆法墨法之豐富，幾乎達到了「渾厚華滋」的境地。《黃山湯口》便是這樣產生的。而這種境況只持續了不足一個月，至3月末，賓虹便一病不起，病情加重後賓虹轉入杭州市人民醫院，3月24日賓虹開始昏迷。在冥冥之中賓虹還斷續詠到「呸，何物羨人，二月杏花八月桂！；呸，有誰催我，三更燈火五更雞！」一日後，賓虹與墨的緣分也終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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