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伊消得人憔悴是怎樣一種感覺？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闌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柳永《蝶戀花》

文/呂方舟

人之所以產生情緒或者身體上的變化，有很深的醫學道理。（資料圖）

一切情語皆醫理

古典詩詞里，有許多描繪的是情感、生活、景觀相關的內容。

王國維《人間詞話》有「一切景語皆情語」的說法，認為景觀無非如此，客觀不變，之所以古典詩詞中描繪得如此千般風采，全是因為作者情感狀態不同，看景時帶上了自身的情緒色彩而已。

在我們醫生看來，則是「一切情語皆醫理」，有時候人之所以產生這樣的情緒，或者身體上的變化，是有很深的醫學道理在裡面的。今兒開始，我們就借著古詩詞，跟大家聊聊祖國傳統醫學的道理。

柳永這首《蝶戀花·佇倚危樓風細細》是傳世名作，據說此作是柳三變漂泊異鄉與愛侶分別時所作，情悲愁極，整個作品有著很強的憂愁、壓抑色彩。詞里最著名的當然便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一句。

古人扎衣帶，簡單解釋是在腰上纏繞打結，「寬」實際上是「長」的意思，這個衣服帶子，相對於腰而言，太長了點。

《蕩婦秋思賦》也有類似的語句「坐視帶長，轉看腰細」——人越來越瘦了，腰帶越來越長了。

人在憂愁的時候，往往也伴有過度思慮的情況存在。（資料圖）

那麼，人為什麼會越來越瘦呢？因為憂愁——情緒過度所致。

準確地說，應是憂思，這是兩種不同的情緒，但憂多兼思，人在憂愁的時候，往往也伴有過度思慮的情況存在，一邊發愁擔心，一邊反覆琢磨，越想越愁，故有「多思多慮」之說。但思則不一定兼憂愁，思是一個比較中性的心理活動，憂是一個有負面傾向的情緒活動，人有可能單獨思考琢磨事兒，不動情緒。故曰「憂多兼思，思不兼憂」。

五臟五行（資料圖）

五臟主七情

中醫認為七情（怒、喜、思、悲、憂、恐、驚）與五臟相對應，一種情緒由一個臟腑所主，同時它也對這個臟腑以及與之相生相剋的臟腑產生影響。

憂愁太過，則肝氣不能疏達，肝氣鬱結。五臟之中，肝主疏泄，肝有使一身氣機運行疏達的作用；肝氣疏達，脾胃氣機才運行正常，飲食才能得以消化吸收；肝氣鬱結，則脾胃運化功能失常，飲食不能消化，飲食中的水谷精微不能被人體吸收變成氣血。

且五行之中，肝屬木，脾屬土，肝氣鬱滯則木克土，這就成了現在臨床很常見的一個證型，「肝鬱脾虛證」——一般表現面色青黃、萎黃，納少納呆，納谷不香，腹脹腕痞，便溏腹痛腹瀉，大便散軟不成形，消瘦，舌淡，左脈弦、右脈虛等。肝氣克脾，脾虛不能化生氣血，則肌肉萎縮，人越來越瘦，腰帶越來越寬了。

氣血化生不足或者被暗暗消耗了——在現代人中非常多。（資料圖）

另一方面，肝氣鬱滯還會出現另外一種變化，叫「肝鬱化火」。肝氣鬱滯以後，如果這個人脾胃比較弱，那麼可能就變成上面說的「肝鬱脾虛證」，但是如果這個人向來是一個陰虛火旺的體質，肝火比較大，容易生氣，那就有可能變成這種「肝鬱化火證」——當然，也有可能兩種情況都有。

肝鬱化火證是指肝氣鬱滯久了以後，人體陽氣總憋在一個地方，局部能量過於集中，產生了火熱之邪，術語稱之為「郁而化熱」。傳統醫學裡有句老話，叫做「少火生氣，壯火食氣」，人沒火氣不行，但火氣太旺了反倒會消耗氣血。

按現代的話講，就是「基礎代謝率高」。你看著這人沒什麼體力勞動，可能飲食也都正常，但實際上這人心裡暗暗地生著氣，或者腦子想這想那（按詞里描寫，作者應該要有多思多慮的），這都是要耗氣血的，古人稱之為「暗耗心血」，這種情況也是會導致人日漸消瘦的。

所以，「消得人憔悴」的原因，在於情緒不暢，肝氣鬱結，氣血化生不足或者被暗暗消耗了——這種情況，在現代人中非常多。

那麼肝氣鬱結了怎麼辦呢？

柳永的方法是去喝酒，大喝一場「擬把疏狂圖一醉」。

我們說，醉酒是不利於健康的行為，但是，如果是不好的行為，為什麼那麼多人在心情不好時都會去喝酒呢，僅僅是文化熏陶嗎？事實上並不是的。要知道，人的身體是有本能反應的，在情志鬱悶、肝氣鬱結之時，是會自然而然找些能發泄的方法的。

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經歷，暴怒之時，如果把怒氣發出來，破口大罵，或者大哭一場，或者在四下無人處大聲喊叫一番，都會覺得心胸為之寬鬆，且我們在暴怒或者委屈之時，本能反應都是破口大罵、大喊大叫或者痛哭，我們進行克制是後天教養所致，但身體是有本能的，它的本能是想辦法發泄，同時他也能很好地記住曾經有過的發泄的記憶。

適量怡情 貪杯傷身（資料圖）

適量飲酒可養氣血

說回到喝酒。酒，尤其是黃酒、白酒，在中醫看來有辛溫之性。所謂「辛行氣血主發散」，辛味有發散、性溫有促進血脈通行之功，所以酒本身有鼓動氣血、疏達肝氣、振奮心氣的作用。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本來膽小，氣血不是很「勇猛」，喝點兒酒鼓動一下，肝氣一通、心氣一旺，勇氣就來了。有留心生活細節的朋友就會發現，朋友間在聊天的時候，稍稍喝一兩杯小酒，確實有助興之功。

中醫認為，肝的「主司疏泄」功能有一個表現就是在情緒上，使情緒開朗。喝點兒酒，肝氣通暢，自然情緒高漲。

當然，小酌怡情，再喝下去、喝高了，肝氣疏泄太過，心氣浮動，則人變得狂妄不可自制。「太白斗酒詩百篇」李太白有許多詩篇是酒後所著，文字里就透著一股狂妄不羈之氣。如此情緒狀態，固然當下很是舒暢，但醉後多有失態，且大量酒精往往導致酒毒內停，很是傷身，頗不划算，少醉為妙。

這麼從醫學角度一看，柳永這首《蝶戀花》可以說是包含醫理，又十分寫實——說是十分寫實，是因為這就是我們臨床上很常見的疾病變化：現代人心理壓力太大，情緒因素經常導致疾病產生，肝鬱氣結、氣鬱化火或者肝鬱克脾，一方面導致虛弱、消瘦等情況，另一方面往往又導致瘀血內生、痰瘀互結進而產生各種結節、包塊、脂肪肝、纖維瘤等病理產物。

女性方面往往還會導致月經不調等婦科疾病。這些情況產生之後，人的本能反應往往不是去找醫生，而是試著自己排遣，如同柳永一般——柳永的派遣方式可以說對錯各半。他尊崇身體本能反應，喝點小酒，還唱唱歌，有利於氣血運行和情志的舒暢。但他沉浸於過度飲酒、試圖通過醉酒來暫時忘記憂愁，則是不可取的。

學會控制情緒、緩解不練情緒刺激可以說是現代人養生的關鍵點。一般而言，我們建議：

首先，需要正視刺激情緒的原因並進行分析，是自身認知問題，還是客觀存在的原因。調整自我認知，或者改變客觀事實——實在不行，盡量迴避刺激因素，消除刺激是首位。

其次，盡量安排多維度的生活，分散注意力，或者在其他方面培養積極情緒。若說悲苦不順，蘇東坡一生頗為辛苦，但其作品多豪氣干雲，這與其多才多藝，對諸多事物皆有研究，一定程度上分散注意力有關。

再者，在藥茶方面，玫瑰花、綠萼梅、合歡花都有一定疏肝解郁的作用，現代人不妨家中備些，時常飲用，有些助益。或者少量飲酒，也有幫助。

值得一提的是，氣血者，溫則能行，寒則郁遏。肝氣鬱滯之時，如尚未出現肝鬱化火，則最忌諱飲食生冷。

現代人一方面強調忌酒，另一方面又鼓勵喝果汁，美其名曰補充維生素。殊不知果汁很是寒涼，過飲最傷陽氣，而酒隨過量亂性，但少量最養氣血，古人所崇。物無美惡，關鍵在於選擇合適自己的，適量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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